乔铭属于嘴上骂得欢,但实际上胆子小的那类人,游弋是那种嘴上不太吱声,但有种就上的。
最后两拨人吵架,气氛剑拔弩张到了顶峰,最后各派一个代表进行赛车比赛,输了的道歉认错,以后再不准来这个训练场。
游弋那时玩赛车,向来是一股玩命的劲儿。最后比赛是赢了,但摔了一跤,腿部严重骨折,浑身上下都蹭了不少伤口。
出院那天,是江琴来医院接他的。
江琴看他身体上都已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没再嘴上教训他。
只是她那时候实在忙,新任丈夫蒋川西工作忙,家里的阿姨请假回老家了,自己一边到处要带着刚放暑假的小儿子,一边工作正处于交接忙碌的时期。
现在,由于前夫不管不顾,又得抽空来照顾叛逆受伤的大儿子。
接游弋出院后,剩下一小段路到家时,江琴在车上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在路边停车后,她一脸有些抱歉地跟游弋和蒋赫商量,说自己又急事得赶紧回电视台一趟,问他们两个能不能自己回家,只剩下一小段路了。
游弋看江琴实在很急的样子,就答应了,蒋赫那时候小学三年级,正是爸爸妈妈说什么就干什么的年纪,二话不说跟游弋一块儿下了车。
游弋认得路,自己摇着轮椅走在前面,蒋赫就跟在他后面。他跟蒋赫虽然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但相处的时间很少,再加上从长相性格都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关系也一般般,即便待在一个空间里也不怎么说话。
原本再过一条斑马线右转就能到小区的门口了,但过那条斑马线的时候,游弋在前面,轮椅突然被人转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后背被重重一推。
那条斑马线的右边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下坡路的尽头的是礁石和海。
游弋记得自己一开始吓了一跳,身体突然不被自己控制地转动方向时,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轮椅两边的扶手,紧接着整个人连着轮椅,顺着下坡路匀加速向下冲去。
游弋那时候觉得那条下坡路实在很长,起初他内心还有点害怕,也想到了很多自救的方法。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只是一直掉整着自己的重心,安然坐在轮椅上,然后闭着眼睛。一边任由自己向海面冲过去,一边想象着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在礁石上撞得头破血流,再被冲进海水里。
他从前思考过很多自己死亡的方式,也想过死在海里,但跳海太无趣,溺亡太假,这样刺激地冲向大海的死亡方式,倒是有些意思。
离海岸越来越近的时候,游弋能感受到自己的余光里模糊地闯入了一抹白色身影,耳边还能听到那人在叫喊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对着自己。
但风太大,游弋听不清,也不太在乎。
某一瞬间,他觉得那片模糊闯入视线的白色身影,很像他曾经用望远镜看到的流星从天空划过坠入地面的场景。
紧接着有了心里唯一一点遗憾,上次看见流星的时候忘记许愿了,下次看见的时候一定要许一个愿望才行。
但是那得先活下来吧。短暂地快要冲进大海里的时间,他脑海里居然迅速闪过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在最后关头他睁开眼睛时,没有看到自己飞入礁石或是海洋,而是发现自己被刚刚余光里像流星的身影突然袭击了。
他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出现的,但他的出现让游弋感到头晕目眩。
他从浑然一体的蓝天与海水中突然降临,海风的咸湿味道突然被淡淡青柠替代,游弋感受到自己身上承受着一股突然又巨大的力,身体被拥抱着滚到地面,但没有更多疼痛。
他的头后面枕着一双手,温热而柔软。
突如其来的一切让游弋有些发懵,他抬眼看见蔚蓝的天,大块洁白的云朵,还有一双有着琥珀色瞳孔的漂亮眼睛。
心脏因为劫后余生,以不寻常的速度狂跳着。
游弋后来每次回忆起来,都觉得那个场景让人印象深刻。
明亮、灿烂、炫目,原来真有那样一个人,当他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时,所有一切都褪去颜色。
沈星淮那时是在下坡路的最后一段看见游弋向下滑的轮椅,以为是意外,但大喊着让那人按手刹对方还不为所动并泰然自若坐在上面时。
他才意识到,轮椅上的那个人没有求生欲望。
但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本能,沈星淮还是在轮椅要撞到护栏时扑过去了,等安全落到地面,看到那张脸上裹着绷带、但看眼睛和身高就能判断出年纪尚小的面孔时,沈星淮内心有种极大的后怕。
看着那双茫然又青涩的眼睛,沈星淮有些生气地朝他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冲下去,你会死掉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在乎你的家人、亲人、朋友该怎么办?”
沈星淮看他只觉得他尚处于不知道生命珍贵的年纪,他想他刚刚要是动作慢一点,再犹豫迟钝几秒,那么这么一个还没完完全全体会过世界美好之处的生命就要从他眼前消失了。
想到这里,他又怕又气,看着面前这个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的小孩,连刚刚抓着面前这人的手都忍不住微微发起抖来。
“没有人在乎的。”游弋当时应该同沈星淮解释的,说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而自己并非他想的那样想自杀。但不知道怎么,他却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可怜地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的话。
沈星淮心里因怒气膨胀起来的气球突然被人一戳,泄成软软塌塌的一团,他愣住了,觉得这个小孩语气里的失落不像骗人,而那种笃定的语气又是实在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