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宛当然明白贴身护送的意思,他们将阿棠培养成了一柄最听话的剑,直指卫天子的咽喉。她终于明白当年为何父亲的遗训中一定要萧棠执掌太傅府,那是因为他不希望阿棠成为今天这个模样。
萧棠看了看左右,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道:“姐姐,等一会儿若有动静,不要害怕。虽不能手刃,但有祖父布局,很快我便能报杀父之仇了。到时候这天下便是我们萧氏的……”
萧宛摇头,不,阿棠,你不该变成这样一个心中只有仇恨的人,不该成为别人利欲熏心的工具,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可待她再次抬起头萧棠已经走远,视线中只剩一个像极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爱憎分明的少年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夫君走了,弟弟变了,皇上颓了,阿宛要疯了。
☆、挟天子
这样的宴会,她去的太多了。即使知道即将到来的好戏,她也从容一如往昔。萧太公登台时,她埋头夹菜;皇帝与百官向太公敬酒时,她将竹箸送入口中;成群的刺客高喊着“天子失德”、“奸佞当道”,将手中的屠刀砍向手无寸铁的皇帝和臣子时,她勉强抬眸一眼,依然毫无反应。
这场大规模的刺杀,很快便被萧府精锐府兵剿灭于无形。有趣的是,刺杀大臣们的刺客武艺不精,皆很快被斩杀。此次刺杀中受伤的唯有皇帝李岫一人——刺杀他的刺客头领出剑凶狠,先是划伤了皇帝的臂膀,随后才被一直在李岫身后几仗的太公之孙萧棠制伏。
有过一阵短暂的寂静,萧宛身边的几桌女子们几乎连脸上的笑意都懒得卸下,很快台上一阵骚动。
“若非萧小公子救驾,陛下恐怕性命不保啊!”
“方才此刻口口声声喊着:奸佞当道,是有清君侧之意,哪位大人为陛下招致此次祸端,可自己敢站出来!”
“萧太公不在朝中日久,便出了此等骇人视听的事,太公定要还朝,还朝廷一片清宁!”
“太公,陛下龙体受损,今日之事恐怕要由您主持彻查了。”
“太公定要帮我等逐出陛下身边的奸佞小人,匡扶社稷啊!”
一片吵嚷之声中,萧拓缓缓起身,登时寂静。
萧拓面目不辨喜怒,只是沉声道:“陛下受伤,阿棠,先送陛下去寝宫包扎休息。”
李岫另一只手臂立时被萧棠扶住,就在他离了座位时,听到方才坐在他身边未发一言的贵妃高声道:“太公,陛下早被政务叨扰到身体孱弱,如今又受血光之灾,妾身代陛下请求太公暂且帮陛下代理政务,好让陛下尽心休养,早日康复!”
萧慧说完,百官哗然,她也不觉得怎样,只是低头间悄悄转头看向回头的李岫,向他回敬一抹报复的笑。
李岫却并不动怒,只是对她了然的笑了笑,便继续下着台阶。
他每走下一节台阶,都能感受到两侧的萧氏子弟投向他的,鄙视、嘲笑、不屑的目光,每一束都比方才划伤他的剑更锋利。
当他走到萧宛身边,却停下了脚步,定要向这位昔日旧友致意。
李岫的目光看向她,她也微微点头。好笑的是,他们曾经都幼稚的以为凭借自己的伎俩能够摆脱他人的控制。他杀了她的父亲,她嫁给他的世仇,结果却殊途同归,再次在这里,以两个人质的身份相见。什么都变了,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
“恭喜贵女重回故乡。”
“祝贺陛下巡幸畅意。”
李岫离席后,这场宴会便从起初的欲盖弥彰变得原形毕露,由上至下所有人,一心一体,皆为萧拓劝进。
萧宛默默起身,她知道现在没有人阻拦她——该看的戏已经看完,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再在这里了。
又过了两日,萧拓终于有时间见她了。
她缓缓走入同从前没有丝毫变化的书房,看见烛光中她的祖父正在案前执笔。她素来知道祖父在伏案时不许任何人未经他准许近前,以免破坏了他的专注,便只在十步之外静静等候。
“阿宛来了。”萧拓很快抬起头,见到十步之外等候他抬头的孙女,瞬时笑意盈面,对她招手道:“来走近些。”
曾经年幼的她和弟弟等到这熟悉的声音招呼,便会迫不及待的奔向那对他们来说过于宽阔的臂膀。可现在她没有动,在原地道:“祖父安好。”
“这些都是各地近几日送来广陵的奏疏,阿翁的眼睛花了,你来帮孤念罢。”萧公道。
她知道现在萧拓的话起码在广陵府内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只得缓步上前,接过了那略有些分量的奏疏,掀开借着烛光看了看,便又很快合上了。
“读罢。”萧拓道。
萧宛却道:“阿翁不必听,自然也知道这厚厚的奏疏内都写了什么。”
“嗯。”萧拓低吟一声,转而问道:“前日见到阿棠了?”
“见到了。”她袖中的手握紧,却又缓缓松开。
萧拓抬眼望了望她,眉头的沟壑在烛光照射下光影变幻。
“孤已经决定,待到回京,孤会立阿棠为皇太孙,你是他的亲姐姐,自当为公主。”
她打断祖父尚未断的声音:“阿宛不想做公主。”
萧拓手中的朱笔略顿了顿,又问道:“孤的曾外孙还有多久出世?”
萧宛再次打断他:“顾和徵不会来的。”
萧拓抚掌大笑:“阿宛可不要妄自菲薄。”
“不是我妄自菲薄。否则祖父也不会等到阿宛怀有身孕再召回广陵了,不是吗?”萧宛转到了这桌案的另一侧,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