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入休息室门的那会儿,远处的走廊走来一个高大精瘦的身影,他一眼认出那是姜沛。
许漾本想转头不理会,却在转头那一瞬间又瞧见姜沛身后还跟着霍钰瑶,她一路小跑跟在姜沛身后,姜沛一米八的大高个衬托得她格外娇小。
“师兄,今晚的二线医生是崔老师,而你今天的排班是休,崔老师刚也来电话说要上台,师兄你这两日也累了,要不在下边休息休息?”
霍钰瑶小心翼翼地看着姜沛,语气轻如柳絮,生怕一个措辞不当又惹得他发飙。
今夜的姜沛不知怎么了,仿佛体内装了个火药桶,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愠怒的火药味。
他蓦地停下脚步,冷漠地瞪着霍钰瑶:“你能换班我就不能吗?今夜这台手术必须你跟我上!”
“为什么是我”
“别问为什么!快去干活!”
他的命令堪比军队里的司令官,只许下级服从,不容许他们有半点质疑。
霍钰瑶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习惯了他霸道的脾性,所以她不敢提出质疑,即便是心有不满,也只能将不满烂在肚子里。
她低头颔首应了句“好”,随后疾步朝着手术间走去,她走得太急,都未曾注意到站在休息室门口的许漾。
许漾从刚才起,视线就未从这两人身上离开过,他看见霍钰瑶在姜沛面前那种卑微到极致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种心酸,同时又无法理解。
爱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变得卑微渺小吗?那这样的爱还值得她去爱吗?
姜沛火急火燎地往手术室里赶,腿长的他走起路来似乎毫不费劲,他走一步,霍钰瑶得跨两步才能赶上。
可是霍钰瑶忙活了一整晚,几乎连坐下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吃晚餐了。
她感觉到胃里一阵酸痛,姜沛的背影明明就在她眼前,却有种遥远的模糊感,她的步伐也逐渐慢了下来。
或许是察觉到身后之人没跟上,姜沛放慢了脚步,转身看了眼。
“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冷若冰霜,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可被他说出来却像是一种责备,责备她那不争气的身体。
霍钰瑶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但倔强的性子又逼迫她死撑着,面对姜沛,她从来不愿以柔弱示人。
“我没事。”
她冷静地回应着姜沛的问话,然后加快步伐跟上他。
今夜注定又得通宵达旦,对医生而言,争分夺秒的抢救就是在和死神赛跑。即使知道病人生存下来的几率很小,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医生也一定会尽力争取。
手术台上,姜沛一言不发,手里的操作比往日更快,蓝色的手术帽下是逐渐冒起的细汗。
“双极调大一点。”
“生理盐水冲洗!”
“小霍,用咬骨钳咬除蝶骨嵴,骨蜡止血,准备硬脑膜悬吊!”
霍钰瑶应了一声,随即拿起器械护士递来的鸭嘴咬骨钳,对着中颅窝底部的蝶骨嵴咬除多余的骨瓣。
这是项力气活,对于男医生而言都有些许吃力,更不用说霍钰瑶这小身板了。
她双手持咬骨钳,用力咬除骨瓣,双手虎口处硌得生疼,手臂酸胀得像抡了大锤似的。
可即便如此,姜沛对她的操作仍旧不满意,他抬眉瞥了她一眼,“咬了半天才咬这么一小块?没吃饭吗?”
“师兄……我……”
霍钰瑶忍饥挨饿在这儿干苦力活,没想到却费力不讨好,姜沛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夺过她手里的咬骨钳,开始一顿刷刷地咬骨。
不到五分钟,蝶骨嵴那部分的骨质几乎被咬平,他伸出食指探了探里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再抬眼看向霍钰瑶时,眼里只剩不满,“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怎么干神外?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选择神外是因为热爱这个专业,你说你能行,可如今呢?到底是你不行,还是岁月冲淡了你的激情?”
霍钰瑶沉默低头,继续手持吸引器在渗血的创面上来回游走,手上的操作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却是肌肉记忆,有时来不及多加思索就去干了。
姜沛见她一言不发,也开始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便未再当着旁人的面去训她。
若是以前的他,哪里会顾及他人的感受?回国后的这段日子,他那狂妄自大的性格也有了收敛。
“换动力系统打孔!”
“冲水!”
“换铣刀!”
姜沛的命令是下达给器械护士的,霍钰瑶跟过上百次台,对于开颅的过程,脑海里早已形成一整套流程,不用他讲,她都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该给他准备什么。
此刻已是后半夜,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犯困的,麻醉师在麻醉机旁找了一处干净的地儿,铺上单巾躺下了;巡回护士趴在电脑桌台小眯一会儿;就连台上的器械护士都忍不住哈欠连连。
整个手术间里的人就只有台上的主刀姜沛依然神采奕奕,尽管手术帽已被汗水浸湿,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疲惫。
霍钰瑶给巡回护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给姜沛擦汗,那护士也不敢怠慢,二话不说地拿来纸巾擦汗。
“别碰我!”
聚精会神的姜沛被巡回护士的举措打扰,语气带着责备,他侧眼瞪了那人一眼,吓得护士手上的纸巾险些掉进术区。
她刚想解释,却听见姜沛训斥道:“在这个手术间,主刀就是最高指挥官,我没让你做的事情,你别自作主张去做!”
眼见那护士脸色愈发难看,霍钰瑶有些过意不去,急忙揽下责任:“师兄,怪我,是我让她擦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