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一口气喝了三盏,又开始吃盘子里剩的桂花糕,道:“谢谢你,女凉子,你收留我两个时辰便好,我同我阿叔走散了,天亮后他进得城来,我自然会去同他汇合。”
宋嬷嬷噗嗤一笑,纠正她,“是女娘子,不是女凉子。”
少女羞涩笑了笑,摊开手,“没了,我还想吃。”
宋嬷嬷倒是很喜欢她,“你这小娘子,胃口倒是很好,等着,我再去给你拿。”
之前在山水庄子时,这少女趁着淆乱躲进她的车中,同她说要混在队伍里进城,可却请她保密,不可告诉旁人。
因有恩,少甯虽疑虑却也同意了。
只异族女子,无故出现在大晔,她自然也要问问清楚,“方才在车上,你没同我说清,你叫什么,家住哪里,为何深夜出现在庄子后山?”
少女说自己叫崇华,“你听过叶赫吗?我是叶赫的郡主,一路上都在被你们大晔人追杀,是混进了商队中,这才侥幸到了燕京,昨日黄昏…”又拿出叶赫特有的骨符给她瞧,“我的,身份的证明,叶赫王室才有的。”
待少女说完,少甯便大致明白过来,当是那谢家大郎不察,中了狄人的离间之计,又问她,“所以殿下千里迢迢来我们大晔,是要请求我皇,赐罪于谢家?”
崇华说是,“我们叶赫的百姓,都是天赐的家人,他们需要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们也不想战争荼蘼,生灵涂炭。而且北狄奸猾狡诈,我们也不想投靠他们。残虐弑杀的种族,绝非是盟友的上上之选,但我大王兄确因谢氏而亡,我父王的脸,我们叶赫族人的尊严需要捍卫,血债只能血来偿。我们的汉人师父同我的二王兄说,你们大晔皇帝海纳四川,最是欢喜万朝来贺,谢家不分皂白,斩杀盟友,有罪,当诛!只要能够劝说大晔铲除谢家,为我大王兄报得大仇,我们便能罢战言和,我们叶赫的百姓也能不必再经受战争之苦。”
她带了些闺怨,轻轻与她道:“还有什么殿不殿下的,那是你们汉人的说法,你和云萝是我来大晔最早遇到的朋友,我们叶赫人不拘那个,你唤我作崇华便可,我这般好听的名字,不叫岂非浪费了?”
少甯很喜欢这叶赫郡主的洒脱和纯真,笑了应了,又想起方才她的话,“你的二王兄?”她脸色一时变得十分怪异,喃喃问道,“如果你的大王兄没有出事,按照你们叶赫人的习惯,是谁承继你父王的宗位?”
崇华道:“我的两位王兄都很优秀,只大王兄常年为大晔豢养战马,同大晔关系更好一些,而且两人相差十岁,二王兄参与朝政之时,大王兄已任了军职,自是我大王兄承继。怎么了?”
少甯笑笑,“无事,随口一问。”心里却想,未曾想到这小小的叶赫王朝,内斗竟也如此严重。
又问她,“你来大晔,你的父王可知晓?”
崇华说不知,骄傲道:“这是我二王兄的主意,若能处置了一个小小的谢家,两国便能罢手停战,不是更好?我们叶赫的百姓不必再受燹火之苦。”
“所以也是你二王兄建议你来大晔的?”
“是我主动要来的,我的二王兄本来要亲自来的,只他现在统领三军,又是王位唯一的承继者,冒不得险,我听了汉人师父的话,便想,我的功夫不比两个哥哥差,乔装来大晔走一遭,也不是什么难事,便偷偷出发了,谁知道阿叔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消息,怕我出事,非要跟着我一同来燕京,幸好昨日黄昏我略施小计将他给遣开了,与他分作两路,这才没被你们大晔的将军包了锅贴。”
叶赫都城是蔷城,蔷城距离燕京何止千里之遥,路途漫漫,若事办成了,则功劳全是他二王子的,若办不成,崇华葬身异国,只怕更能调动叶赫诸部主战决心,届时叶赫人万众一心,再也不是现在的一盘散沙,各怀鬼胎。
这叶赫二王子,当真好算计!
少甯忍不住想,只怕叶赫大王子的死,也同这个弟弟脱不了干系,只现在死无对证,一时也是千头万绪。
崇华小公主当真是饿坏了,待宋嬷嬷端了新的糕点出来,又吃了整整两碟这才揉着肚子说饱了。
宋嬷嬷引着她去净室盥洗后,方想说,客房整理好了,便见她已崴倒在少甯床上酣睡起来。
少甯说没事,摇头笑了笑。
目下距离天亮也不到两个时辰,让宋嬷嬷回了自己房间,她蹑手蹑脚到了外间的美人榻,放下四周隔帘,躺了下来。
初始翻来覆去,总是不得安枕,可身体累了一日,自有它的意识,不多时,便神思混沌起来,待一睁眼,天色已然暾暾。
她坐起身,静了片刻,这才将隔帘挂回金钩,轻着手脚转到内室,掀了床帏一角一看,床铺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只铺散的锦被乱七八糟丢在了脚踏上。
少甯唤了素瓷进来,收拾好,打水梳洗干净,穿戴齐整,便往墨砚堂而来。
因时辰尚早,一路上,只零星碰到几个早起洒扫的小侍女。
宋嬷嬷瞧那几个侍女回头回脑的,便道:“姑娘,时辰还早,不若咱们还是再等等,等给老夫人请安后再来寻大郎君吧!”大清早,一个表姑娘便往程家大郎院子里跑,她怕被人说闲话。
少甯明白她的顾虑,但她有不得不走一遭的理由,“嬷嬷,卯时一刻,大表哥便要出门去往禁中,若再晚,我只怕见不到他,旁人问起来,便说咱们是来答谢大表哥,昨日为我寻得了妙手回春的郎中,我也不是日日往大表哥院子里跑,一次半次,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