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七客气地回道:“既如此,就谢过姑娘了。”
“好说,好说,你前世的记忆,当真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丁二七点了点头。
“那也无妨,好歹知道个姓名,丁这一姓,在我骧国也并非大姓,只要能找到丁家人聚居的村落,一个个问上去,总能有些眉目。”
此言一出,丁二七倒是有些无措,看林昭昭这个不着调的样子,他本来就没指望真靠她查清前尘往事,只是怕她难以接受现状,给她一些安慰罢了,没想到她竟认真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泼这一瓢冷水的好。
林昭昭终于站起身来,她一身红色的新嫁衣,沾上地上的尘土就分外明显,丁二七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只见林昭昭两手一拍,就算完事,这块手绢又被丁二七揣进了怀里。
“我此前路过南方的白鹭洲,遇上一个姓丁的酒坊娘子,也不知她是不是本地人,要不咱们这就动身白鹭洲,问个究竟。”
这下子不拦也不行了:“林姑娘且慢。”
林昭昭回头看了丁二七一眼,虽然是个鬼,但丁二七这容貌这身材,确实是越看越顺眼,这看惯了吧,倒也不觉得丁二七有多吓人,反而颇有些赏心悦目。
“林姑娘且慢,这丁二七并非我的真名,我记忆全无,姓甚名谁一概不知,这丁二七一名,也是当日鬼差所取,既丁字列,二十七岁之意。”
林昭昭眉头一皱:“那从名字入手恐怕是行不通了,你的这身衣服……”
丁二七双手一伸,身上的衣物随即变幻,从靛青到湖蓝,从赤红到葱绿,连带鞋履发髻一概换了样式,看得林昭昭眼花缭乱:“人死之后,一切皆为幻像,这一身衣物,只是我魂力所化,说白了,只是障眼的变幻罢了,与我生前诸事,并无实际关联。”
林昭昭双手一撑,双眼的色彩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一副认命的神情,瘫坐在了一张停棺的木床上:“罢了罢了,照这样看来,要从你身上找线索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乏了,咱俩这辈子,就这么凑合过吧。”
既然眼前的状况暂时找不到破解之法,那日子总归要照旧过下去,山不转水转,日子只要过着过着,就总会有变数发生。
况且她这次棺材板里躺了一回,也得亏这一场冥婚,才没叫人囫囵个埋了,如今能跑能跳能喘气的,油皮都没擦破一点,已经算是大难不死,不过是身边多了一个鬼影,既不向她索命,也不靠她养活,不在话下。
“丁兄,我林昭昭一个唾沫一个钉,既说了要帮你解脱,就一定尽力,只是眼下咱们也没有什么能着手的线索,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咱们且走且看。”
林昭昭轻拍着木床,示意丁二七也坐,丁二七看了那棺木一眼,大概觉得此举对死者不敬,便虚虚悬于棺木之上,算是坐了。
这一声丁兄说出口,林昭昭也有些恍惚,方才看那合婚庚帖,这位仁兄,仿佛虚长了她一百多岁,若正经按年纪算,怎么也该称一声丁爷爷……
对了,生辰!
林昭昭双手一撑,跳下木床,拿起那一纸婚贴:“丁二七,你来看,既然这婚贴能将你招来,那上面的生辰八字,必定是你前世所有,骧国明武朝庚午年七月初七日,就是你的生辰!”
只是骧国这么大,即便有了确切生辰,茫茫人海,又何从找起,丁二七见林昭昭双手捧着婚贴,献宝似地递到他眼前,也不由得跟着她笑了起来:“正是呢,如今线索已经有了,早晚能查清楚,事情能有些眉目,也是丁某有幸,遇上了林姑娘。”
下一刻,林昭昭的眉头又锁了起来:“鬼媒人要成全战死的亡魂,这些帖子上新郎官生辰随手写的也就罢了,可我的生辰他们又如何得知?”
鬼媒人配冥婚,新娘子的生辰八字无非两种来由,要么是家中亲眷为了几两银子,将家中未嫁女的尸身出卖给鬼媒人,生辰八字自然也一并提供,要么盗尸掘坟,从墓碑上取得姑娘的生辰,更下作的一种,就是以活人为配,或买或骗,套出来的生辰八字。
“我正要问姑娘呢,此处棺木之中,存有尸身一十八具,除姑娘外,皆是已故之人,姑娘一个活人,为何会混迹其中,成了鬼媒人手中的嫁娘?”
这事还要从一月之前说起,江湖之中,各派林立,大的门派诸如云辉阁、不孤山之流,既得百姓供奉,又有朝廷扶持,自然不缺使用,门派弟子修习武艺,济世救人,不受五斗米困顿,也就有做名士散仙的资本。
而像既明派这样的小门小派,要想度日,就不得不接些名门大户的委托,充当他们的镖师、打手、密探一类,赚些盘缠使费。
按理说,像既明派这样得罪了朝廷,几乎销声匿迹的门派,是接不到什么好活儿的,可是林昭昭这些年行走江湖,愣是让她闯出些门道来,一套朝晖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且不提,别看她因为自幼父母双亡,少时自己一人在荒草堆野坟头上刨食,所以落下怕鬼的毛病,事实上她胆大心细,在江湖上也靠着查明数起重案得了一个化冤客的美名。
就是这样,所以流云山庄二小姐失踪一案,才找上门来。
林昭昭接了流云山庄的案子,风雨兼程地赶往流云山,才知道这个二小姐失踪已有月余,起先山庄里的人以为是小姐又耍小性子,闹出些闯荡江湖的把戏,过不了几日就像从前那样,受不住没有仆役使唤也没有锦衣玉食的日子,自己个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