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姨娘被他盯得背上冷汗冒出,却假装没听懂他的话,只是闻言红了眼眶:“都是咱们云棠福薄,不能百年之后,替父分忧了。”
宁恒望着萧姨娘又因勾起伤心事而翻红的眼睛,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下地去陪那死去的儿子,新中国万般怜惜涌上,他叹息一声,放下了疑虑,将人搂在了怀中安抚,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痛心……”
萧姨娘抹了把眼泪:“郎君若是不想如此,为何不再纳一房……”
宁恒蹙眉:“再纳一房妾室,等着将来百年之后给那西北军送补给?”
萧姨娘心内暗暗冷笑。
是啊,宁夫人出生高贵,背后有西北军,若是她自己能生儿子,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子凭母贵,百年后成为宁府继承人,可若是生不出儿子……宁恒就不得不考虑,宁夫人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是否会安心抚养庶子,替宁家筹谋了。
妾室生的子女,将来他死之后若尚未成年,便只能仰嫡母鼻息。
老族长说的那些话,其余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唯独那句“父死子弱”却是刻入了骨。
他也担心,自己打拼了半辈子,最后会便宜了西北老丈人。
萧姨娘望着他的脸色,再度试探:“那若不是妾室,而是……妻呢?”
宁恒猛地睁眼,一把将怀中的人推至地上:“你说什么?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撺掇本官休妻!”
萧姨娘摔跪在地,手腕骨在佛珠上狠狠一磕,痛至钻心。
“妾身当然知道郎君顾虑,但妾身只是为夫君考虑,夫人有过,郎君何以不能休!”
其实,宁夫人一直未能生子,照律已犯“七出之二,无子而出”,但本朝律还规定过,妻年五十而无子,可立庶长。
就是说,如果妻子到了五十岁还生不出孩子,可以立妾生的庶子为长子,继承家业。宁云棠若是没死,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可现在宁云棠已经死了,这个条件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宁夫人作为嫡妻,一直无子,现下更是面临绝后的尴尬境地,按律来说,宁恒已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休妻了。
但他还是有些犹疑,究竟要不要得罪西北老丈人。
萧姨娘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压低了嗓子,在宁恒耳边一阵耳语。
片刻后,宁恒面上的凝重散开了些许:“此事当真?”
“当然。”萧姨娘笑着点头。
宁恒踌躇良久,终于点了下头:“好……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不羡,你说萧氏打的是什么算盘?”宁夫人一边看着婢女替她解下虎豹纹腰带,一边问道。
“反正想来不是只把三妹妹嫁掉这样的主意。”宁不羡笑道。
宁恒宗族内的人,显而易见就是萧氏通知来的。
结亲的事情传到流风阁,许姨娘是不敢对宁恒的决定有任何不满的,就是苦了宁天彩,据说,她在流风阁内又哭又闹,许姨娘怕她冷不丁闹到宗家跟前去让宁恒为难,还特意将她锁了起来。
目前看,宁天彩似乎是此事唯一的受害者,不过宁不羡却很清楚,萧姨娘的目的不大可能是牺牲一个对她没多大影响的宁天彩。因为这无论是于她报仇,还是分得家业,都没有半点好处。
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宁不羡坐在桌边默默沉思。
萧姨娘最近死了儿子很得宁恒怜悯,偏偏又并不整日以泪洗面,而是很和宁恒心意得做出一副解语花的样子,让宁恒日日都往她哪里跑。
宁不羡代入自己上一世与宁云裳争斗时的心态,如果她要这么做,会为了什么呢?
宗族的人过来,向宁恒塞来两个后生,明着看宁家无人想要来分一杯羹,以宁恒的性子势必会不愿意,然后迫不及待地寻找解决措施。
所谓解决措施,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再生一个继承人。但宁恒年事已高,身份不高妾室生的继承人若是年幼的情况下,守住家业的可能性极低。
仔细回想起来,上辈子宁云棠无病无灾,好端端地活到了宁恒百年之后。在那之后,宁云棠承袭家业,宁夫人也没同这对母子多周旋,带着自己来时的嫁妆,回到了西北老家。
虽说仍旧是京城臭名昭著的浪荡子,但承袭家业后的宁云棠过得却还挺滋润,他的母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替他求得了前朝关陇落魄旧贵族弘农杨氏的族女为妻。占着本朝皇帝拉拢关陇贵族的政策,宁云棠靠着妻子得了恩荫。
这宁家前后父子二人,老婆本一路吃到了死。
但要说最出力的,还得是萧姨娘慧眼,替他谋来了这门好亲事。据说是因为,前朝覆灭后,杨氏虽有望族之名,却早已落魄,一些旁支族人不得不靠变卖祖产为生,萧姨娘娘家做的是当铺的营生,一来二去,竟然结识了变卖祖产的杨氏旁支,如此,便以千金为儿子求娶了落魄的杨氏宗女,不过宁云棠现在死了,娶杨氏女也就……
宁不羡忽然一顿。
她有些愕然地抬起了头望着近前整理衣饰的夫人。
夫人在铜镜中看到了她的表情:“怎么?是想到什么了吗?”
宁不羡苦笑:“回夫人,不羡只是猜测罢了。”
看着她的表情,夫人似乎一时间明白了什么:“梁妈妈。”
“老奴在。”
“私下给那些郎君上朝时抬轿的那些轿夫塞些银钱,让他们回报,郎君每日下朝之后,可是好生回官署衙门办公了?”
轿夫们拿了钱,替宁夫人盯了好几日,可是回报回来的消息却一直是,宁恒好端端地每日上朝下朝、回家吃饭,并没有任何的异样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