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侍郎。”宁不羡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撑头望着他,“如果拿到朝廷的匾,我有赏金吗?”
若是朝廷能够给出一笔不菲的赏金的话……那她一旬之约的压力,说不定就能更轻一些?
沈明昭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差在眼珠里挂个钱袋子了,嘴角噙起一丝笑,屈指弹在她的额头上:“没有。”
宁不羡直起了腰,揉着额头感慨:“都说无商不奸,我看,应当是无官不奸。”
沈明昭轻哼:“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从我户部银库里掏赏金?”
宁不羡在心中腹诽,果然是沈貔貅啊,半点银子的便宜都不给人占。
没了银子的支持,她对这个官家牌匾的面子鼓励也变得兴致缺缺,转而开始语调无波无澜地进行一日女管家工作汇报:“这两日我打着给云裳姐做生辰礼的名头,让布庄里所有的绣娘比绣活,到时候好的、认真的、有未来潜质的留下,偷奸耍滑的想办法清走。”
“那你这庄子怕是得直接空了,几年不开张的铺子,偷奸耍滑的能只有一两个吗?”
“话不能这么说。”宁不羡摇头,在沈明昭逼迫的目光下捧起了阿水留下的汤碗,边喝边道,“只要清了那个带头挑刺的,剩下的,都不过是见风使舵,很快便该做鸟兽散去了。毕竟是干了那么多年的绣娘,刀子锈了几年,磨一磨,磨干净了不光能用,还能教教小的呢。”
沈明昭见她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过问:“都随你,反正你要是没通过老太君的考验,第一个月的月例,我就没收了。”
宁不羡闻言险些把手里的汤碗扣到他脑袋上去:“沈貔貅!你一两金收我三成利,现在还要扣我月例?我就是头拉磨盘的驴子也经不起你这么剥削吧?!”
沈明昭听见“沈貔貅”三个字,脸色一黑:“你喊我什么?”
糟糕,一时嘴快,把他外号给喊出来了。
于是她很快整理表情:“东家,做人要讲道义。”
“我对娘子很讲道义了。”沈明昭微笑,“我不光等着娘子一道用饭,还着人给娘子打了新床。”
给我打新床?明明是你自己嫌两个人睡挤得慌吧?
宁不羡闻言扭身过去看。
空荡荡的墙角,摆着的还是那张躺下两人十分勉强的小硬板床,她回头:“所以,床呢?”
“在打,银子已经付了。”
……所以又是画的一块大饼。
他外号叫什么沈貔貅啊干脆改名叫沈画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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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宁不羡与绣娘们约定的日期就到了。
那日清晨,沈明昭都还在睡梦之中,就感觉身旁的人起来了。
被打扰清梦的他皱了皱眉,睁开眼一望,室外一片漆黑,甚至尚未鸡鸣破晓:“起这么早?”
宁不羡一边穿衣一边应他的话:“是啊,谁让我是东家买回来拉磨盘的倒霉驴子呢?”
沈明昭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重新闭上了眼睛,口中嘟囔道:“哪有你这么满腹牢骚、多嘴多舌的驴子?”
宁不羡看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外头逐渐泛白的天光,想了想,从伸手怀中掏出块丝帕盖到了他脸上。
“东家再睡会儿吧。”
做完这些,她慢慢地退出去,合上了门扉。
柔软的丝帕随着呼吸在面上一起一伏,像极了它主人身上的气息。沈明昭翻了个身,帕子滑落下来,落入了他的掌心中。
他望着眼前的桌角出神,许久,将那方丝帕掖入了衣袋中。
离开芸香馆后,宁不羡去了西偏院。
婢女灵曼早已帮齐姨娘梳洗得当,备了茶水捏了点心,装好了盒在院中等她。
或许是知道今日要出门,齐姨娘换上了自染的一身湖青色染竹纹的长裙,下角的裙摆用湖青、石青、湖白漂染了如水墨画一般层次分明的渐变色彩。要说这种渐变的裙角是最难染的,得事先画好、刻好、刷好色板,用人力将需要将染的布扭上去,力道、轻重、深浅,都需要把控的功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齐姨娘本就是个平和清淡的性子,这自染的衣裳简直就是为她自己量身定做的,又配上了灵曼替她挽的乌蛮髻,愈发娴雅温柔。
这种发髻是从胡人那改良过来的,双髻抱面,将胡人坠于额心的首饰换做京城流行的花黄贴,只在其如云般舒展开的两端各簪一枚螺簪,耳畔点饰流苏耳坠,既简约又不失端庄。
于是宁不羡一见齐姨娘就夸:“齐伯母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清丽婉约的美人。”
齐姨娘嗔她:“你这丫头好会胡说,成日与你母亲待在一处,你还会觉得我是美人?”
沈夫人吧,确实是再世妖精的长相,也无怪沈明昭的生父会对她一见倾心,不但与家中对抗,终生不再娶妾,更是为她取大名“秦葭”。呵护一生,直到死前,都还在替她谋划身后之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她的幸运,是许多女子都企盼不得的。
好在宁不羡想得很开,连着经历了秦朗、崔宜之后,她不再奢求这个了。
她对齐姨娘笑道:“天下第一美人后面的天下第二美人也是美人啊。”
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她要做天下第一有钱人!
三人乘着车,到达太平坊门口时,坊门都尚未开启,天边尚挂几颗小星,但坊门前已然停了不少五品之上官员的官轿,以及穿戴整齐,步行至坊口的小官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