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意识陷入混沌时落入耳中的最后一句话。
子时一过,天启城的夜空再不见一点月光,铺天盖地的雪将地上的痕迹一点一滴地掩盖。东方既白撑着伞在雪中慢吞吞踱回小院,负责守卫的侍从见到她连忙恭敬地为她打开院门。
她皱眉看着没有一丝灯火的房门,却什么都没问,径自推门进屋。
黑暗中传来几声带着腥气的低呼,东方既白淡淡地说了句是我,那躁动的猛兽气息立刻平静下去。
她扯了扯唇,没有点灯,摸黑走到床榻边一躺,整个人窝在柔软的锦被里以极快的速度入睡了。
长夜将明,萧若风终于踏着厚厚的积雪回了住处,一夜未眠四处奔波的他眼里满是疲倦,暮初从他身后走出正要替主子准备洗漱的用具伺候他歇下,候在房门口的侍从却低声在他耳边禀告了几句。
暮初一愣,随后同样小声转述给了萧若风。
就不能哄哄我?
◎正都是图那个位置的,早晚都一样,听上去不是个好人,何必活那么久。◎
萧若风有些晃神,伸手一挥示意他们退下,轻轻一推房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一墙之隔的猛虎和雄狮又一次被闯入的气息惊醒,不过这次不等它们出声便有一声低长的嘘声传来,三头猛兽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踩着黑暗轻悄悄地来到床边,晦暗的光线下隐约能分辨出床榻正中央的鼓包,底下蜷睡的人半点声响都没有,四方落下的锦被将她的呼吸遮得严严实实的,换作常人迟早被闷得喘不过气来,偏偏她睡得极其安稳。
萧若风坐在床边,迟疑片刻便就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边缘和衣躺下,拉过自己的狐裘披风充当被子,勉强这么将就着睡。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肩上忽得一暖,旁边方方正正的被子掀开往他身上落下,规规矩矩交叠着放在身前的手被人拉开,怀里蓦地多了个人,瓮声瓮气地嘟哝道:“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现在做什么这么老实?”
萧若风舒了口气,胸中那股子盘绕的郁结散了大半,他掖了掖被角顺势往里一躺,环住主动贴上来的人,抿唇在她鬓边轻轻一吻,“先睡,话明天再说。”
东方既白哼了哼,合上眼彻底睡去了。
两人这一睡,一直睡到了辰时才起,萧若风是因为夜里没休息太累,东方既白则是今日不用出门就不打算起,既然旁边的人还在睡那她也继续睡咯。
萧若风睁眼的时候,只看到一头散乱的青丝,怀里的人整个都缩在被子下面,又把自己蜷起来了。他急忙拉开被子,就见背靠着他的纤瘦美人睡得满脸通红,忽然畅快的呼吸反而让她不满地哼了哼。
“把冬眠的人吵醒很罪过的知不知道?”东方既白嘟哝了一句伸手把被子拉回来,嫌他刚才掀了被子,这会儿把他丢到一边直接把自己裹了起来。
“什么人要冬眠?”萧若风好笑地拍了拍团成一个蚕蛹的被子,见她不撒手,索性起身去了屏风后面,将昨日没来得及脱的外衣换下,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官服,修长挺拔的身形如同劲松,绛色的蟒袍为他俊美柔和的面容增添了华贵之气。
他隔窗吩咐了守在外面的暮初几句,床榻上的蚕蛹动了动露出半张脸,蓝灰色的眸子盯着他瞧,见他收回视线望来,便问:“最近是不是会很忙?”
“嗯,死了几位官员之后,虽然凶手已经伏法,但那些遇难者的家属怕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而且……”萧若风回到床边坐下,“我想把浊清的死摁到诸葛云头上,要让五大监的人信得过,需布置些暗线。”
一个大逍遥境的高手在天启城闹出这么大动静,正好是送上门来的替罪羊,他自有办法将人完美地栽赃进去。
东方既白轻轻地哦了一声,又瞧了他几眼,道:“那你没有不高兴了?”
“不高兴什么?”
她撇撇嘴,“明知故问。”
深邃的眼底滑过一道浅浅的笑意,萧若风忍不住捏了捏她羊脂玉般的侧脸,“就不能像哄它们一样哄哄我?”
东方既白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捏她的脸,眼底散开的水雾笼罩了珠玉般的眸子,圆润润的,她打开了他作祟的手指,终于不情不愿地起身,“胆肥了。”
萧若风弯了弯眼,“不是叫我胆大一点么?”
东方既白轻哼一声,掀开被子往边上人怀里一靠,纤纤玉臂环住他的脖颈,装模作样在他背上捋了捋,和她昨天哄劫川的动作如出一辙,“喏,不许不高兴了。”
萧若风失笑,“好。”
其实昨夜他心底的那一点不顺在看到东方既白的时候已经自然而然地散了,她这性子肯服软,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东方既白满意地嗯了一声,“真乖。”
懂事的人就是比其他家伙要好哄,她懒懒地眯起眼,索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这么好说话,小心底下的人不好管教。”
萧若风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慢慢梳理着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暮初很快就准备好早膳送进来,萧若风穿着官袍,显然是一会要出去办事,学堂大考出了这么大的事,难保那些朝堂上想要在学堂里插一脚的势力会不会趁机发难。虽然学堂的祭酒是李长生,但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萧若风和其他几位公子在打理。
百里东君和叶鼎之昨晚一个个真气耗损得厉害,东方既白起了以后他们仍旧没醒,萧若风知道她收了叶鼎之为徒很是意外,他让暮初取来昨夜百晓堂送来的信,示意东方既白看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