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说,你看着他多大啊?
大姨说,我看他得四十岁往上了。
黄明说,四十岁往上还是小伙儿?
大姨说,反正看着比你年轻,你多大啊?你得快五十了吧?
这回黄明哑火了。
盅叔说,你跟我们说说,那人有什么体貌特征。
大姨说,个子挺高,挺瘦,说话温温柔柔的,哎呀妈呀,你跟他说完两句话吧,你就还想跟她说三句,你跟他说完三句话吧,你就还想说四句,反正你就想一直跟他说话,啥都想跟他说。
盅叔说,不对,你见过他喝水,你应该看见他的脸了吧。
大姨说,我是看见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呢。
盅叔说。那你就去派出所形容去,我们要这个人的面部细节,越细越好。
大姨有点抗拒说,我去派出所形容,我老伴咋办?
盅叔派黄明跟进这件挠头的事儿,黄明心里不想去,小声嘀咕着去了也没必要,这老太太眼神不好,不一定能画出来啥,盅叔说你别这在这儿扯淡,赶紧给我去,然后盅叔顺便联系了顺阳市局里唯一的侧写师。
王多多听着盅叔和老太太的话,突然也想到了一个类似的形象,她还曾经听了好久他讲述的故事,就在市图书馆里。
最近她的身边出现了太多相似的形象,鬼魅一样围绕着她,虽然还无法具象,但她现在觉得,这似乎太巧合了,她必须去t尝试面对它。
王多多跟于思野说,我得去趟市图书馆。
于思野点点头,他现在跟随她,已经是很本能的行为了。
走之前,于思野终于抓紧时间给员工开上会了,这个短会他就说了一件事儿,就是看住这个老太太,如果再有人来想要把她弄走,不行。
张大厨代表所有护工表了态,说小四儿你放心去吧,这里不会再丢任何一个老太太。
姑父说,那你刚才怎么不出来?
张大厨说,我听四儿的,你算老几。
姑父说,四儿叫我一声姑父,我起码排前三。
两个人到了图书馆,毛衣大姨还在打毛衣,看见王多多来非常热情,不仅热情地对待了王多多,还顺带着热情地夸赞了于思野。
王多多问她:“上次那个给您讲故事的大哥,他还来过吗?”
“没有,不过他问你来着!”大姨非常主动地跟王多多汇报。
“他问我什么?”
“他也找那本书,就是我给你的那本外文书,我就说给你了,他还管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呢,他没打给你吗?”
王多多脸色都变了一下,但她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说:“也许他还没抽出时间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又顺便让信佛的大姐确认了一下涂月妈妈的照片,信佛的大姐虽然不能很确定,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但她也说,真的非常像,事情似乎更确定了。
她俩问完了就要走,大姐突然她他俩要不要进来拜拜佛,于思野本来想拒绝,但王多多说好。于思野站在后面,看着王多多在大姐的指导下,虔诚的用着复杂的手势行着礼,在佛前停留了很久,不知道在默默地说着什么,于思野想,多多有什么话不能跟他说,要藏在心里偷偷说。
晚上又下起了雪,两个人从楼里走出来,于思野伸手去拉王多多,眼睛里全是担忧,他说:“你最近不要单独行动,危险。”
王多多假装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你怕他伤害我?”
“当然。”于思野说“这还用问吗?”
于思野有点儿生气,他觉得王多多没拿自己当回事儿。
王多多故意不看于思野的眼睛,她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抬起来去接天上的雪,她细声细语,声音轻得如同手中飘落的雪花,看似心不在焉地说:
“可是他曾经救过我呀。”
就在二十多年前的安平桥下,冰冷的河水里,他又瘦又高的身体,脆弱又纯真的眼神,义无反顾的,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但人是会变的,这你知道呀,多多。”
于思野感受到了王多多的情绪,她此刻悲伤又敏感,因为她的父母,因为她的救命恩人,因为她手上这些很美很漂亮却留不住的雪花,于思野忍不住伸手去拂掉落在王多多头发上的雪,他想抱她,却又害怕她不需要她的拥抱,就像刚才在大姐家,在佛像前,他知道她也有不想跟他说的话。
“是啊”王多多点头,她当然知道,再欺骗自己,她也清楚的知道“我爸妈变了,我的救命恩人也变了,但也有人一直没变啊,比如,比如你爸妈那些人,一直坚守自己的信念,坚守关于你哥的秘密,比如你,你一直爱把你捡回来的哥哥,即使他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你也没变过,于思野。”
王多多笑起来,她带着手中一捧雪遮住于思野的眼睛,于思野瞬间感受到来自王多多的冰凉,化了的雪从王多多的指缝中流了出来,像眼泪一样,于思野抿了抿嘴唇,他细密的睫毛不受控制的轻颤,像两只小虫,被王多多牢牢的控制在手中,于思野顺着王多多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她懂他,他也懂她,这真好。
于思野说:“有人面目全非,有人故步自封,但都不太好,不过,我知道有人就变得挺好。”
“谁呀?”
“你呀,多多。”于思野非常自信地说“而且,你会越变越好的。”
王多多笑着说:“谢谢你。”
&ot;也谢谢你。&ot;王多多放开于思野的双眼,于思野的眼睛被雪洗得亮晶晶的,他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