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多抬起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她尽力对焦于思野说:“涂坦和琴姐谈过恋爱!而且你哥知道并且反对,你知道这事儿吗?”
于思野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
王多多问完这句话,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人,一个曾经给她讲过故事的人,就在图书馆,和织毛衣的大姐,她又想起那张照片,在琴姐的床底下翻出的《普希金诗选》里面夹的那张照片,照片上涂坦看向琴姐的眼神,她索性大胆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她轻声说:“我可能见过涂坦。”
于思野说:“当然,你十五年前当然见过了。”
王多多却摇摇头说:“不,我说的是十五年后的最近。”
于思野震惊不已。
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盅叔坐在吴队长的办公室里挂断了电话,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于思野还没找到,吴队长喝了一口功能饮料,然后又喝了一口,说:
“那就继续说吧。”
说,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
吴队长看见盅叔没说话,又问道:“你还没回答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
哦,对,盅叔想起来了,当年工厂盗窃案为什么要草草结案。
“当年……”盅叔没有抽烟,也没有喝饮料,他想快点儿说,还有还有很多事儿等着他去办呢,还有他关心的那些人,他也不放心,急于去河边看上一眼。
“这个案子发生的那天晚上,正好有一个小学生从安平桥上落水了,而她落水的原因是因为厂办小学校长拉着学生们去安平桥夹道欢迎厂领导,学生年纪小,本来就不好控制,又因为厂领导的车临时改道,校长并不知情,仍然带着学生站在桥上傻等,十月份天又冷,等待的时间又长,学生们坚持不住,打闹起来,发生了推搡,就把一个女学生推下去了。”
盅叔换了个姿势,他今天始终挺直的后背,微微弯了下去。
”那个女学生虽然被救上来了,但这件事儿的影响非常不好,省里的领导都注意到了,市里的领导害怕闹大,就想把事情迅速压下去,而且……丢失的款子又被人及时的补齐了,所以这个案子,就草草了结了,但其实,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盅叔说完,对面的吴队长盯盯地看着盅叔,他没有再喝饮料,眼睛敏锐又锋利,他突然问道:“那个女学生,是怎么上来的?又是谁救上来的?“
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命中红心。
盅叔站了起来,他的背驼了,腰酸了,膝盖也微微的疼,他站得很慢,似乎用了十五年那么久,他低头呼出一口气,接着抬起头,目不斜视地承认道:
“关于这件事,有人造了个假,我也参与了。”
王多多告别于思野,再次来到安平桥下,她想找盅叔,但是盅叔不在,此刻的搜救工作仍在继续,却已经没有人看热闹了,于思野他爸妈站在岸边,相互扶持着,雪人一般,一动不动。
王多多没敢走到于思野他爸妈身边,她远远看上去都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和他们讲话,假惺惺的安慰他们,或是利用他们的痛苦来套话,她都做不到,她就站在远处,等盅叔回来。
没想到这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搜救工作不得不暂停,但他们也没有走,坐在原地休息,等待命令,她看见远处,萍姐和廖老师推来了一辆小推车,上面有几个暖瓶,于思野爸爸颤颤巍巍地扯开纸杯,给他们倒水,这让她想起涂月妈妈,在北方的冬季,他们都揣着寒冷的心,给别人送温暖的水。
有人拍了拍王多多的肩膀,她转头一看,是于思野妈妈,老太太到了这个时候,仍然保持着之前的精神头儿,没哭,没疯,头发依然整齐,只是面色十分灰败,看起来明显已经在强撑的边缘。
她突然问王多多:“你知道散财童子吗?”
她当然知道,这还是她儿子跟她说的,但她不知道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阿姨……”
她妈妈也不等王多多的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刚才他们看热闹,人群里就有人说,说我儿子是散财童子,我的大儿子是,我的小儿子也是,他们说,过两天,等我小儿子的尸体漂到河面上来的时候,身边肯定也会漂着钱,到时候可得抢先点儿下水,晚了就没钱了……”
“阿姨,你……”
于思野他妈望着冰冷的河面,似乎被这样的说话逗笑了,只是她好像已经不会笑了,裂开嘴角的那一刻,脸上呈现出的竟是可怕的狰狞,她转过头,认真地盯着王多多问:
“多多,你跟我说实话,于思野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他明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却还是要去冬泳,我说过让他不要冬泳,很危险的,可他不听,从小到大,他只是习惯了挨打,却从没有因为挨打而听过我们的话……“
于思野妈妈似乎在这一天里想了很多事情,这肯定包括关于自己的育儿经历,不只是于思野的,还有于思佳的,因为她说着说着又低下头,好像在独自念叨着,又好像是要对王多多真诚诉说:
“对,于思佳也是这样的,只是他一开始是顺从的,可是后来,后来他……”
她想起出事儿前五天的那顿晚饭,她和老于第二天就要去省里领奖了,因此他们喜滋滋地做了一桌子好菜,却在饭桌上,听到了于思佳说,想要去缅甸做生意的话。
重启工厂盗窃案(下)
她和老于当时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疯话?老于气坏了,他站起来冲着于思佳摔了酒杯,酒水扬在于思佳的脸上,酒味在这一家子之间迅速发酵,刺鼻、刺骨、又刺激着所有人的中枢神经。他们两口子怎么都想不通,于思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厂里最年轻的先进工作者,上一次有这个光荣称号的,还是二十年前的老于,他们一直以儿子为骄傲,他们知道现在厂子的效益大不如前了,但他们从没有放弃努力啊,他们不是刚刚改进了环保生产线,赢得了省里的嘉奖吗?谁背弃了厂子,于思佳都不应该啊,因为他是他t们的儿子啊!他们对他寄予厚望啊!那种愤怒与心寒,几乎能把他俩撕裂开。但于思佳却跟他们说,厂子的希望已经不重要了,钱才重要,有钱才有希望。老于当时气坏了,疯了一样的骂他儿子,说他儿子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是个掉进钱眼子里的败类,骂得狠了,思佳也发了火,说他们不也是为了钱,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改进生产线,为什么要去省里领奖,为什么要提前通知大家做好补发工资的准备,老于说他改进生产线,为的正是厂子的未来啊!可思佳却笑了,他妈妈永远也忘不了思佳当时说的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