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幸村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很快收回了诧异的表情,同时有一种感动的情绪浅浅沉浮,“我想她不会希望你那样的。”
他真得没想到手冢会选择对他说,虽然总是独来独往,但他本身的领袖气质很容易吸引到别人的追随和信任。他不缺朋友,而他以为自己也不过是他朋友中的一位,只不过来自同个国家,水平也不相上下,才会更多得走在一切。一直认为手冢是个对网球执着对生活却没有追求的人,感情上更是淡泊至极,看他对自己的队友就可以明白,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不懂得怎么表达而已,习惯了被动也就不知道该怎么主动。这些年来,他有把点滴都放在心里。
“恩。”手冢没有点头,只是浅浅地应。她不希望他也必然会做,就像所有人都盼望着她的归来,她却漠然地选择了毫无生息的消失。
“呵呵,仔细想来,小颖惟一善良的地方大概就是从不需要别人在感情上为她做些什么。”
“恩。”
“很过分啊,都付出了怎么可能收得回来呢。小颖,真是个聪明透顶的坏家伙,可是我非常的想她,想她幸福,想她快乐,更想她……回来。”幸村的声音渐渐地有些轻,还记得元元刚死的时候,很多人骂她自私,怪她懦弱,说她只知道考虑自己的心情,只关心那些逝去的灵魂,完全不理会在她身边关心她的他们。
他很想认同,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很难受。一直讨厌她的强颜欢笑,明明挺不住了还要逞强,仿佛世界上没有值得她依靠信任的人,可直到看到她彻底崩溃的脆弱后才发现,原来这样的凄厉比看她强颜欢笑时要难受一百万倍。
人总是想着没有见过没有走过的那条路会比较好,但事实往往背道而驰。小颖会对他们付出根本不曾想要过回报,她恶作剧,她刺激人,都是为了不想要感情上的负担。她乐得高兴别人对她不远不近,有些在意又有些讨厌,在意可以让她找到想要的存在感,讨厌可以疏远彼此间的距离,她任性地用自己的方式控制着被人对她的情感。
因为不曾要过,也没有试图得到,自然不必为不想要的关心而压抑自己。过去那些年,为了天王寺,她已经把自己压抑得太久太久,才会在他突然离世时,彻底崩溃。那些以为已经消失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开了口的闸,怎么也止不住……
那段时间,她柔弱得仿佛失去了依附的冕丝花,连生存的勇气都没有。在他抱住那个娇小的身体时,她一遍又一遍地对着自己呢喃:“怎么办,美人,怎么办,眼泪停不下来……怎么止不住……”她厌恶那样糗那样弱的自己,她憎恨自己的不够坚强,却不知道他们都为她能哭出来而感到松了口气,很害怕她从此封闭了自己的灵魂,然后再也看不到希望的光。
哭,是活着的表现,拥有着七情六欲,才会被无尽的悲伤而嚎啕。
“是。”手冢的嘴角微微向上,心中紧绷的弦慢慢松开。是啊,她可是足以遗害千年的魔鬼啊。
想起他们的初见,他们相处时的种种,她是他生命中惟一冲上来扒自己的衣服,还顶着张幼稚的脸说他“毛还没张全”的神人。
对那时候高傲的他们来说,她简直就是一无敌扫把星,还没见到就已经想要闪避,却发现怨灵果然是无所不在,摆脱不能的。他们真得被她耍得很难看,很生气,恨不得拆她的骨,但她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让他们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有点感谢她的。在那个躁动的年纪,在以为要为背服的责任承担一切后,她给了他们属于那个年纪应有的情绪:迷茫,畏惧甚至是愤怒和冲动。他做了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己会做的事,有过许多不曾考虑过的心事,慢慢得,生活有了些不同的色彩,即使代价总是高到连苦笑都倍觉无力。但是,青春无悔,已激荡过,已闪耀过。
“你知道吗?手冢,她说过你是她这一生里惟一爱过的男孩。”幸村笑,魔头羞涩的时刻总让人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自然是倍加难忘。
“就因为这样,在去德国前,我一直都对你有偏见,认为自己会讨厌你。可是她告诉我说,她看人从来都非常得有眼光,她看上的人,我也一定会欣赏。”幸村没有看他,只是想陈述似得继续,“我很想不屑一顾的,但该死的是,她说得一点没错。我知道感情无法勉强,而她没有不二那么执着,得不到的话自己也得要负责,但是我就是没有办法释怀。”
“她说:男人要为自己的选择骄傲,尤其是不曾后悔的。”
“她说的?呵呵,很有她的风格,就算被拒绝也很骄傲啊。”
“但是我现在很后悔,我无法为自己的选择而骄傲。”
“……手冢?”幸村倏然转身,睁大的紫眸骇然地看着手冢依然平静的面容,是他听错了么?
“其实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来了。”一滴透明的液体慢慢从脸颊滑落,淡不可见,却足以让幸村的骨头都冻结成冰,冷冽如冬。
“你说……什么?”幸村直直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在得到只是沉默的回答后,这个一直看上去很好脾气的男人,终于爆发了。他爆吼一声,在得到全场的注意力的同时,揪住了手冢的衣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你说啊!”
手冢只是闭上了眼,没有吭声,也没有抵抗。再没有类似眼泪的东西泛住眼睛,闭上了眼,也闭上了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