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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紫绸祥云轿(第2页)

张秉梅迈腿走出来,却一奇:“轿夫呢?”

杜望随手一指:“喏,不是在这儿么?”

张秉梅这个时候才发现在杜望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约莫五六岁模样,可爱得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张秉梅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来:“年轻人就是喜欢开玩笑,轿夫该不会刚才没吃饱,刚停了轿子就跑哪儿去喝羊汤就大饼了吧!”

杜望笑而不答,反问道:“你去庙里求什么?”

张秉梅有些奇怪杜望为什么突然不用敬称,但他虽然文人出身却没有酸腐之气,豁达地说:“求家宅安宁,小儿怀仁事业顺利,一生平安……”他望着杜望真诚的眼睛,突然心底隐秘的愿望也脱口而出,“月生能够觅得良伴,此生幸福安乐。”这话一出,张秉梅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几乎要流出眼泪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用衣袖遮住眼睛,嘱咐杜望,“你们在这里等我烧完香出来。”说完就匆匆转身离去了。

难怪人们都说新年新气象,张秉梅觉得今天自己格外神清气爽。虽然说自己往常身体也不错,却从来没有这样松快过。那十几级台阶也轻飘飘地说上就上来了,连手里的修竹拐杖都显得累赘起来。

张秉梅从大师手里取了几炷香,到手有些奇怪。平时他来寺里上香,和尚们看他年纪大心也诚,给他的

香也是格外加持过的,但这回拿到手里的香却似是寻常的佛香。他还呆愣着,面前的大师已经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到佛前参拜了。

张秉梅将手杖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静心三拜后将香端端正正地插在香池里,又回身在蒲团上跪下,诚心念诵祈福。待到所有能想到祈福的都祈福到,连家里养着的一猫一狗一只正在下蛋的芦花鸡都祈福过后,月生的名字终于不可抑制地涌到嘴边。

张秉梅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前二十年一直醉心诗书,二十八中举,仕途不顺,妻子早逝,感情也是薄淡,只留下一个儿子怀仁,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却也算让人省心。有时恍惚觉来,这一辈子没爱过什么人,除了月生。

月生是他朋友的女儿,受朋友委托,他来为月生开蒙并传授画艺。那个时候月生不过五岁,小小的人儿坐在案边听不进去书,头便耷拉在几案上睡过去。他自己讲书讲得入迷,猛地抬头发现月生已经跟周公杀得正酣,一条晶亮的哈涎从嘴角直直垂在书本上,湿成圆圆一个点。张秉梅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这样贪纵太对不起友人的重托,书卷便不轻不重地敲在月生的丫髻上。月生猛地惊醒,痛倒不怎么痛,只是十足地委屈,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张秉梅从来没有带过孩子,更没有带过女孩,只能忙不迭地哄:“是先生错了,是先生错

了。”那一年,张秉梅四十岁。

月生虽然不喜欢读书,但在画画上很有天分。张秉梅自己也是十分喜欢画画的人,于是倾囊传授。月生十七八岁的时候,一笔傲骨梅花便画得很有老师的韵味。张秉梅为了奖赏自己的爱徒,便在一边剥花生瓜子给她吃。月生一边飞快地拈在嘴里,一边催促:“先生快点,先生剥快点。”张秉梅那个时候已经辞官不做,整日在家画画斗鸟,闲来教月生几笔丹青。他那年五十岁出头,但因健体节欲,人又清瘦,望过去不过是四十岁的年纪。近书墨而远功禄,半生所思所想所阅所看都尽数敛在身上,行多言少,跟旁人很不一样。

月生也长到花一样的年纪,不久便被父亲安排婚事。月生很不高兴,大闹着不要成亲要去读女大。月生劝服不了父亲,只能去求张秉梅。她心志坚定,甚至还将自己长长的麻花辫剪成了新式女性的短发,被人指指点点。张秉梅其实也心疼那一头长发,但在月生面前只说好看,劝友人放月生去读书。这世间女子多劳碌辛苦,命不由己,只是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能晚一时便晚一时,如意郎君慢慢挑选就是。

友人对张秉梅却是冷冰冰的:“女孩子大了就要收心,不赶快嫁人,难免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张兄说是不是?”

张秉梅被友人的目光刺得周身一凛,大家都是聪明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点出三分就足够。不需要友人多说,他就自己提出不再见月生。

月生再去见张秉梅的时候便被张秉梅谎称生病闭门不见,她提着张秉梅爱吃的玉珑糕站在窗前,声音委屈里裹着坚韧:“先生,你见我一面啊!”

张秉梅的心突然揪成一团,只能将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他忽然发现,友人的警醒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张秉梅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自己的学生。

月生见不到张秉梅,也不愿意被父亲抓回去成亲,于是连夜逃出清平报考女大。她的父亲驱马追赶,却在荒郊野外失足跌下马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气。月生母亲早逝,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她听闻消息回家奔丧,在父亲灵前痛哭着将女大的录取书撕得粉碎,一个头深深地叩下去,发誓此生绝对不离开清平。

月生父亲死后,族人站出来指责月生害死父亲,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将月生的家产瓜分殆尽。张秉梅怜惜月生孤苦,把她接到了家中居住。张秉梅一直想要为月生找一门好亲事,但江南小镇自封守旧,月生有了那样的名声,几乎很难说亲。即便有眷恋月生美貌和才华愿意不计前嫌的,月生也反对得很激烈。

月生很快到了二十岁,女人一过桃李年华,再不谈婚论嫁几乎就是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了。张秉梅终于忍不住

对月生发了脾气,月生倚窗作画,本是淡淡的,见张秉梅真动了怒,这才迫不过说出了口,自己不想嫁人,只想相伴先生这样诗书乐画,明月清风。

张秉梅不敢明其深意,只说:“近年我身子渐渐病弱,陪不了你几日。”

月生腕下不停,为梅花一一添蕊:“能有一日是一日,如果先生病了,我便照顾先生,仍是能有一日便是一日。”她添蕊完毕,抬头,目光盈然看着张秉梅,“这样不好吗?”

像是一枚小石子,冷不丁地敲破冬日水面薄薄的一层冰壳。

那一年张秉梅五十五岁,其实这样岁数的乡绅纳一个二十岁的小妾,在邻里并不算是奇闻。但是张秉梅不愿意,他已经老了,很快就是一抔黄土掩过去。但月生还年轻,他不能耽误她。

张秉梅终于故作糊涂地开口:“你想要照顾我也好,怀仁已经到了娶妻的时候,虽然没有大的作为,但是人品很好,更何况有我在,他不会亏待你的,不如你做我儿媳妇吧。”

怀仁那个时候走到门口,本来想要敲门给父亲请安,突然僵住了手,心怦怦跳了起来。他虽然称不上有多喜欢月生,但是冷不丁父亲要把一个漂亮姑娘说给自己做媳妇,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月生的眼泪却突然打湿了纸上的梅花,刚点的花蕊绵延晕开,一如她藏着无尽凄哀的声音:“先生,你不会不知道,我是爱着你的啊!

张秉梅手里捧着的茶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破碎声。怀仁僵着的手慢慢捏成拳,挥袖而去。

次日清晨,张怀仁命人把月生的所有东西打包好送出了屋子。月生穿着一袭简单的竹布旗袍,剪短的头发已经留长了,松松地绾在脑后,只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张秉梅。

张秉梅站在张怀仁身旁面无表情,只淡淡开口:“我在朋友家里已经为你谋了一份西席,你去教他们家女儿读书吧。”

赶月生走不是他的主意,但他了解儿子的脾气,也明白这对月生而言其实是最好的出路。

他只有不动声色地为月生解决衣食住行的大问题,才能挥剑斩情丝。

但任谁看来,都会觉得他生气并且不屑。

张秉梅六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真的要把他送去西天,怀仁甚至已经含着悲痛为他备好了寿材。月生闻讯赶来,扑在张秉梅床头痛哭,任怀仁如何辱骂都不离开。而当时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张秉梅居然在月生的哭喊中睁开了眼,只哑着嗓子哆嗦着说了一句:“月生来了?”

月生闻言攥着张秉梅枯瘦的手,只一迭声地哭着说道:“是我来了,先生,是月生来了。”

那一幕让张怀仁哑口无言,他床头侍奉多日,都抵不过一个小小女子的柔肠和眼泪。他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父亲对月生绝非简单的师徒之情。

月生尽心尽力照顾了张

秉梅三个月,直到他身体见好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只在逢年过节,托人送上一篮子玉珑糕,自己并不出面。自从那夜戳破了不该戳破的窗户纸,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出现在张秉梅面前。张秉梅知道,自己已近古稀,人生苦短,此生将了,月生这才亲自送上了手制糕点,却也没期望真能撞见自己出门,还说上了话。

“请菩萨保佑月生,早日得觅良配,生儿育女,不要一生这样孤苦。”张秉梅从回忆中拔出来,祈完福,深深叩了三个头。刚要起身,觉得脚面上一软,下意识就弯腰捡起了鞋子上一方秋香色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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