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相熟的人自然用着顺手?。”
“他们是你带来的,但是,你现在是我的人,他们也该是我的人。”
安蕴秀声音不算大,却使?梅成激荡至飘飘然的心情迅速冷凝。他怔怔瞧着,忽然想起了捉拿县尉那日,知县轻飘飘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一如今日。
当时他们被赵县尉挑唆,大家伙没有听从知县的命令,而是在自己表态后才肯继续动手?。梅成此刻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大忌。
他喉咙紧了紧,学着以往见过的都头,手?忙脚乱地躬身回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
安蕴秀点?到为止,重新跟成堆的文书斗争:“这些事你去解决,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尽快把赵县尉那些残余武力收服了。”
“还有。”她皱眉思索,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你挑几个青壮,准备一下,青州的茶叶订单,我要亲自去送。”
安蕴秀很重视青州的单子。
这不仅是荒山茶扬名的佐证,亦是同其他州府往来的机会。若能打通这条商道,来日修葺交通贸易繁盛,奉山县将?不再是被江流隔出去的孤城。
……还能趁此机会引出那些暗处的危险。
她不喜欢潜在的危机一直惴惴地压在心头,而这次的订单,各种意义上都是一个绝佳的机遇。
故而不久后,奉山知县一举铲除奸佞的事迹广为流传,听说那奸佞与巽风府勾结,作威作福多年无人敢管,只?在新知县身上栽了跟头。又闻那新知县是新科探花郎,真不愧是京城出来面过圣的人物,手?段就是不一般,照这样下去,就算是巽风府自个儿也蹦跶不了多久。
这些很快便在奉山一带传开了,有心之人稍一打听,便知这位知县还搞出了个荒山茶颇为有名,甚至,他最近要亲自去青州送一批货。
这等言论笼络民心的效果自然是好的,可风越刮越大,梅成本能地察觉到一丝危险:“这是不是有点?高调了啊?”
他皱眉道:“要不然你回去吧,这批货再重要也比不上你,我去就行?,保证平安送到平安回来。”
安蕴秀此刻已经坐在了去往青州的船上,岸上奉山风貌几不可见。听到这话,她收回目光,转向随行?而来的梅成:“不高调引不出巽风府。”
奉山县也绝对招架不住大匪帮不知何时心血来潮的造访,故而只?能在奉山以外的地界,先?发?制人,将?时间地点?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你所说,这趟行?程中重要的是我而不是货物。”
她招了招手?,示意梅成附耳过来:“我以身作饵,这招叫做引蛇出洞。”
沧海
这个订单要的茶叶不多,只两口箱子便装好?了,安蕴秀却带了十几个随从,分了两条小船悠悠晃晃到了天地渡。渡口往来嘈杂,刚一靠近,便有四五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朝这边看来。
梅成谨慎地往安蕴秀身边靠了靠。
“别慌。”安蕴秀拍了拍他,“这里?鱼龙混杂,不止巽风府一方势力,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这地方确如传闻中那样热闹,各色商人清点着船只货品,船工艄公行迹匆匆,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在一边叫卖。安蕴秀环视一周,瞧见岸边搭建的?简易屋舍,扬了扬下?巴朝梅成?示意。
虽然出了奉山,虽然带了十几个大汉,安蕴秀知道自己?实?力还是挺脆的?。以身作饵还行,但没到以身殉的?地步,故而她在来的?路上就跟梅成?通了气,要尽快给巽风府找一个对手。
借刀杀人嘛,这跟脆不脆没关系,会拱火就行了。
梅成?点点头,依计上前跟主家交涉租住一晚,随即招呼随从将木箱搬过?去,自己?则去渡口打听能运货的?船,尽量表现?得?像个寻常商人。
安蕴秀退至一旁,趴在围栏上朝江边张望。这里?不乏装饰奢华的?巨轮,看着就有跟巽风府干起来的?实?力,得?想个法子探清楚主人身份,万一本就是巽风府的?船,主动撞枪口上可就不好?了。
正这般琢磨着,忽然有一样物什?砸中了她的?头。
不算很疼,安蕴秀下?意识低头,就见一颗莹润饱满的?珍珠骨碌碌地滚在她脚边。撞上围栏后转了两圈,随即扑通一声没入江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
巨轮之上,一青年?不知何时迎风而立,手中抛玩着珍珠,直直与望过?来的?安蕴秀打了个照面。
青年?身着蓝色华服,衣摆滚了白边,犹如踏浪。这身打扮簇着那张清俊的?脸,再配着抛玩珍珠的?动作,仿佛是童话里?的?人鱼公主在百无聊赖地俯视渡口。却不知为何,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安蕴秀身上,眉毛一挑,兴味盎然。
渡口人虽多,不外乎是卖力者、行商者和混迹其中的?大小帮派,这青年?却不像其中任何一类。安蕴秀本能察觉到异样,下?一刻就见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从船上下?来,问道:“小子,我们老大的?珍珠呢?”
“他砸我的?那颗?”
商人问话仿佛在走过?场,也不听她说了什?么,扭头就喊:“老大,他不小心?把珍珠掉水里?啦。”
随后同样不等回话,转过?头立刻换了副严肃面孔:“那不行,你?得?赔我们老大。”
“……啊?”安蕴秀目瞪口呆。
另一边,人鱼公主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下?了船,将打头阵的?商人拨回身后:“相?逢便是缘分,不可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