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死去了。
他想,这次他怎样都留不住她了。
“冷山,她不是你母亲……”楚轻舟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冷山,平日里那双无比俊美,总是神采奕奕的眉眼在看过去时,终于显出一丝脆弱和祈求:“她只是用基因数据堆出来的一具尸体,你不要相信他!”
冷恪清挑眉道:“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脖子上的颈圈会瞬间释放高伏电流,你的死相会很难看。”
“冷山,你难道不恨他吗?”紧接着,他朝冷山脚边扔去一支手枪,说:“听说你们之间颇有恩怨,那就由你来动手吧。”
很快,冷山的视线从棺椁里移开,他捡起枪,熟练地打开了保险栓,没有丝毫迟疑地举枪对准了楚轻舟的眉心。
◇晷与救赎
楚轻舟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鸣响,仿佛有无数道拉锯般的叫嚣,他本能想要挣扎,身体却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冷山始终平静的,没有任何神色的脸,举着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自己。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对方,比如很早以前冷山向自己表明心意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比如三年前他们在草原分别的时候他有没有不舍,比如三年后他们重逢的那一刻,他恨不恨自己,比如建安工厂爆炸那天,他有没有一瞬间原谅自己曾经对他造成的种种伤害……
再比如,那封引他找到这座实验基地的邮件,到底是不是他发送的,如果是,到底是想要他赢,还是想要他死在这里……
但他没办法问出口,冷山的食指放在扳机上微微用力,就在他以为对方真的会扣动扳机杀掉自己的时候——
冷山却突然调转枪口,指向了冷恪清。
冷恪清有些意外地敛起狭长的眸子,眼神里有几分探寻,但他的神色始终没有变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眼前发生的所有变故。
“放了他们。”冷山原本情肃的瞳孔里终于溢出一丝绵密的恨意。
冷恪清微偏了偏头:“你杀了我,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不过冷山,我还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这三年虽说对你称不上优待,但也算格外照顾你。”
“可山峰呢,山峰的人是怎么对你的?楚轻舟又是怎么对你的?”
他虔诚问道:“你为什么会愿意站在他那边?”
冷山眼底的情绪彻底暴露无遗,他咬牙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是你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养父母!”
“当初是你把我送去西北,是你不要我的!”
“后来我在西北生活得好好的,你却要带走我,如果不是你,他们不会死!”
他鲜少像现在这样将情绪展现在人前,真的到了可以将这些话都说出口的时候,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冷恪清听完,沉默了良久,不知是在试图理解这三言两语的控诉,还是在心中暗自嘲讽。
他最终轻笑了一声,说:“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以为把你接回我身边这几年,你已经逐渐承认我这个父亲了。”
紧接着是毫无歉意的颔首:“没顾及你的感受杀掉你的养父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你……”冷山开口想要说什么,但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
实验基地地面之上,数十架和‘天使’长得一摸一样的黑色直升机从空中降落,螺旋翼袭卷起地上的沙土,扬起一场小型沙尘暴。与此同时,小陈带着沈霆羽的旧部冲进了实验间,山峰的人也在跟踪了他大半程后终于按捺不住,干脆光明正大地对这座荒漠之下的实验基地进行了围剿。
小陈一眼看见了浑身是血,半跪在高台上的楚轻舟,立刻指挥众人和蚩其余的杀手发起攻势,直到混乱的场面平息,蚩的人被山峰尽数击毙逼退,局势调转,冷恪清反而成了落败一方,被人押坐在一张椅子上,但他神色淡漠,眼见脚下是部下的一具具尸体,也始终没有投去一点目光,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而蚩在最近几次内部势力洗牌前,就已经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这次冒着暴露的风险杀了殷文哲,虽说解决了隐患,但也给了山峰趁虚而入的时机,这一切显然都太着急了,并不是冷恪清往常的行事风格和水准。
但如今胜负已定,在场的人都无需再多说什么。
楚轻舟脖子上的颈圈被打开,随行的医护人员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他的脸色很苍白,肩膀处和脖颈上的伤痕尤为猩红,他伸手将站在一旁的冷山拉到自己身后,指尖不动声色地在对方掌心摩挲了几下,似是宽慰。
随即松开手,看向冷恪清,问道:“既然你知道an17—i不可能成功,当时为什么不终止实验?”
冷恪清微仰着头,靠在椅背里,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他反问:“终止实验的目的是减少牺牲,但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生死?”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试剂出问题的?”
“殷文哲背着我杀掉赫尔罕那的那天。”
“所以你在殷文哲清空所有实验数据前,早就把an17—i的最后一支试剂留了下来,就为了用在今天这个‘苏婉’身上?”
“但并不完善的基因技术最多只能维持20个小时。”楚轻舟声音冷而平静地叙述道:“冷恪清,你牺牲那么多人,倾尽所有甚至包括自己打拼下来的基业,换来一天一夜的相守,而和你相守的,仅仅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怪物,值得吗?”
冷恪清浅淡的瞳孔里闪现出一丝细碎的光影,像是在回忆里消遣,或者说是在某个画面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