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故意要未闻锋不痛快?”千雪浪这才开口,“你明明猜出与他有关了。”
“噢?任某有吗?”任逸绝心中一惊,勉强笑了笑,有意想说个俏皮话想揭过去,“倒是玉人对未前辈如此贴心。真叫人吃醋。”
千雪浪并没放过他,更没理会这些颠三倒四的戏言。
“你想叫他愧疚,想叫他难过,这样一来,他自然就会补偿你,对你妥协。你是这样想的,是么?”
早在初见时,任逸绝就感觉千雪浪的洞察令人感到恐怖,此刻他又再度体验到这种深深的恐怖感,叫人如坠寒窟。
任逸绝手心不自觉捏了把冷汗,心已提起,紧绷着唇道:“玉人既已这样断定,又希望我说什么呢?”
夜幕低垂,明月洒入窗中,正攀在千雪浪的衣摆边,他淡然道:“未闻锋已很可怜,你答允我,不要欺侮他。好么?”
任逸绝被识破心思,本已毛骨悚然至极,正拼命想着其中有何生路周转,没料到竟听到千雪浪难得的一句温软之语,还是这般恳切的请求,全无要与他计较的意思。一时间陷入恍惚之中,几乎没反应过来。
千雪浪见他没有动静,疑道:“任逸绝?”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对你请求,对你软语,你能有什么法子拒绝呢?
任逸绝平生难得身子比脑子动得更快,快步走了过来,心中忽然柔情满溢,有些想去碰千雪浪,却又觉得唐突,半晌只好屈膝跪下,抬头去看千雪浪的眼睛。
“好。”
任逸绝轻轻柔柔道:“我绝不那样对未闻锋了。”
他忽慢慢的,将头枕在千雪浪的膝上。
千雪浪不明所以,只当他又累了,倒也不曾将人推开。
诛魔之心
不过要是如此容易满足,也就不是任逸绝了。
任逸绝俯在千雪浪膝上好一会儿:“有些话虽已没必要再问,但任某还是想知道答案。难道……难道玉人不觉得我的心思可鄙吗?”
“你不过图存之余,期望旁人待你好一些罢了。”千雪浪道,“无甚可鄙。”
任逸绝轻轻道:“是么?”
他脸上露出醉人的笑容,忽然成为一个极容易满足的任逸绝,在今日之前,他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这样就被打发了。
“你若想休息,我们就明日再谈。”千雪浪道。
方才晕厥过去已是休息,任逸绝如今只想知道来龙去脉,他眼下虽已猜到连日来的灾厄是由未闻锋一手造成,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因此摇摇头:“不必,还是早些说明吧,否则难免牵肠挂肚。”
“好。”千雪浪点头,“你起来收拾一下,我去叫未闻锋进来。”
不多时,三人一并来到大厅之中,弃刃居的布置当然没有东浔城的城主府那般奢靡精致,处处透露着铸师的简朴实用。
三把竹椅,围坐一张圆桌之前,未闻锋又打了一壶沁凉的井水,用以解渴。
千雪浪将剑匣取至屋内,仍能感觉到剑匣之中散发出愁郁之气,不过此感已削弱不少,若非修为极高,只怕什么都感觉不到。
“从头到尾也没有什么怪物邪祟,只有未闻锋与这匣中之剑。此剑虽在铸造之时受未闻锋情毒所染,散出悲郁之气,但其身清正,乃是一柄诛魔利器,较红鹭更甚,它觉出任逸绝体内庞大魔气,因此带着未闻锋前来诛魔。”
千雪浪简洁扼要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番,确保二人听得清楚明白。
任逸绝心下一动:“未前辈,如此神兵……不知铸造此等神器的奇铁,是何处得来的?”
没有人会比任逸绝更了解自己体内的魔气是何等霸道猖獗,他幼时仰赖游萍生输送真元,懂事之后就自行运功压制,自小到大,从没有过一次遇到魔气如此惊惧反扑的情况。
还未照面,就能引动魔气如此反噬,这柄剑非是赞誉上的神兵,而是真真正正的仙神之器。
要是这柄神剑是上古遗留,倒还罢了,却是未闻锋封炉后所铸,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倒不是任逸绝看不起未闻锋的本事,而是神器本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怎会如此悄无声息地出现。
这把剑定是近期才出炉,可之前在饭铺之中那嘴碎的伙计却没提起半点异象,实在不合常理。
铸出这把神器的未闻锋,神色并不见任何喜悦得意,反倒流露出惆怅空茫之色。
“是他给我的。”
分明回答的是任逸绝的问题,未闻锋看向的却是千雪浪。
这回答虽听起来语焉不详,但落在三人耳中再是清晰不过。
和天钧。
未闻锋道:“除魔大战之前,他来找过我。我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那块异铁,可的确是块绝佳的铁料,他将此物赠予我,让我等事情了结后用此铁为自己打造一柄剑。”
“为自己打造一柄剑……”千雪浪低低道,不禁闭上双眼,“所以剑上才会沾染你的三毒……”
未闻锋拿出这块石头时,必定会想起师父,铸师悔恨至今的诛魔之心,佐以仙骨融合的清正之气,当然会是一把诛魔神器。
已不必问,未闻锋根本不知情。
未闻锋眼中掠过一丝刺痛,又如满足一般,其神色复杂,纵是任逸绝也一时难以品味完整,只觉得这位铸师对于和天钧的心意又怎是千言万语能说清的。
“我当时玩笑,既是要送我礼物,怎么还让我自己打造。”未闻锋脸上难得浮现出笑容来,他垂下头去,凝望着杯中冷水,又再坠入一场美好的镜花水月,“他对我说:谁让你是天下第一的铸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