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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千雪浪素无喜厌之心,告不告诉任逸绝没什么干系,得不得到答案也并不要紧。

可是任逸绝既不想顺他的心,他又为什么非要随了任逸绝的意。

更何况,看任逸绝生气,总是很有意思。

那晚观月的时候,千雪浪就发现了。

这个人总是一派君子端方的模样,心里眼里却都是不一样的。

人之喜怒哀乐、忧虑恐惧、张狂放纵、反复无常本就是天生的,何必要虚掩起来,又无人会笑他,恼他,生得明明还这样年轻,倒像是外头的古木,老得要死了,一点生机都发不出来。

分明有这样的多情,又为什么这样不快活,不自在。

难道情,哎,情竟是这样叫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吗?

是了,他本是见过的。

千雪浪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逸绝跟着他到外头来,有心想问自己的事,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于是干脆转开话题:“阁下为何叹气?唔,在下此番问得是真心实意,能告诉在下吗?”

若是旁人,才方话不投机,眼下正是尴尬之时,任逸绝断然不会如此贸然发问。

可千雪浪便是千雪浪,又与旁人不同,和他相处了这几日,任逸绝自觉脸皮厚了不少,已经学会如何与他“就事论事”了。

他眨了眨眼,天生一段潇洒风流,蜜语柔情,好一条供人下行的软阶,实难拒绝。

若不顺着任逸绝的话走下来,似显得千雪浪小肚鸡肠,不依不饶了。

千雪浪欣然走下:“我瞧着你,想到了一个人。”

红鹭问天

千雪浪倒不急着说故事,他先放回拂尘,这才与任逸绝坐到屋外的一条长凳上。

今日天晴,日头正暖,晒得人身上懒洋洋的,千雪浪满头霜发,肤色胜雪,叫这骄阳一照,身上似朦朦胧胧得要发出光来。

任逸绝只觉炫目,却不知是这金乌炫目,还是身旁这雪一般的玉人炫目。

“这人虽然告诉你也可以,但却不急,你先听我说一件我师父的事。”千雪浪道,“我师父身死前,曾经卜过一卦,是大凶。因此临行时,他嘱咐过我一件事。”

任逸绝听到此处,不禁疑问:“究竟是什么难事?既是凶卦,令师为何还要去?”

千雪浪淡淡道:“凶吉又有什么干系,你若要做一件事,容易成要去做,不容易成也要去做。”

“如此说来,又为何要卜卦呢?”任逸绝有意挤兑。

千雪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师父总是如此,他想卜就卜了,想弹琴便也弹琴,不愿意与人说话,就许多年不与人说一句话。”

天性自然,哪有比这更好的理由。

任逸绝无话可说,只好问道:“那令师嘱咐了你什么事?”

“我师父说,若我回来,倒也罢了,若我回不来,我没什么外物可留恋,你愿意住在这里也好,不住在这里也罢,都随你的意愿。只是我不愿别人动我的身体,你若收到消息,怎样都要来寻我,将我的剑与尸体带回去。”

这话其实说得没头没尾,任逸绝听得甚是古怪,心道:既有关生死,难道仇敌还会管你的尸体如何吗?若是与人决战,对手要一具尸首做什么呢?

他心念一转,蓦然明白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原来令师是去参与当年的除魔之战么?”

数十年前,正邪两道曾有一场大战,若是那场大战,确实会有魔修偷窃正道人士的尸身用以修炼邪法。

“是啊。”千雪浪点了点头。

任逸绝想得顺畅,心中倒有十来个万全之策,不慎说漏嘴来:“若担忧魔修利用尸身,为什么不要人一把火将自己烧个干净?”

他此言残酷冷血至极,出口时连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瞧千雪浪的脸色。

任逸绝虽又恨,又气这冷冰冰的人,恨不得将他咬上许多口,可与他说话甚是放松,总难免说出许多自己本不该说出的话来。

“我也不知。”千雪浪摇摇头。

任逸绝忙变化话题:“剑在此处,我已瞧见,却不知道令师葬在何处?”

“我正要说到这里,你不要心焦。”千雪浪道,“旁人虽不能动,但却有一人例外。”

任逸绝立刻明白过来:“阁下想起的,想来就是此人吧。”

“不错,他是我师父的朋友,我师父虽有一些朋友,但与此人最是默契。”千雪浪道,“不过许是有些好得过头了,这位朋友竟对我师父情根深种。”

任逸绝:“……”

你们师徒二人倒也不必此处都这般相像。

“师父说,他若要讨,你便给他吧。”千雪浪道,“想来师父是觉得一具皮囊,左右无用,且聊以安慰。他与我师父同行,如今一生一死,伤心欲绝,告知我师父的遗言,又与我说道阻路长,莫要让师父奔波了。我想这就是讨要,于是允了他,便见师父最后一面,取了剑走,也就作罢。”

听到此处,任逸绝方才感觉出来,和天钧亦是无情之人。

这等风月情事,旖旎相思,只怕唯有他们师徒二人能说得如此置身事外,宛若寻常。

不过,如此无情,却又似多情了。

“不知令师留下什么遗言?”

逝者已矣,活人却还需个寄托,任逸绝不便多问这位朋友的消息,就往无关处引去。

“皆空空,百年千载尽无用。”千雪浪道,“师父第一次见我时,劝我回转红尘,说得便是这句话。”

任逸绝沉默片刻,要是寻常人说此遗言,他必定觉得这人心灰意懒至极,可是以徒弟观师,如和天钧这般修为的无情道人,他就不知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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