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姜慈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与兄弟姊妹比拼谁的《天魔焚心大法》练得更好的事情。
这是圣教世世代代的规则:每年进行武功的考核,进展速度最慢、根骨悟性最差的那个人,就会被亲生的父母亲手杀死;进展速度最快、根骨悟性最好的那个人,就会得到奖励,获得珍稀的丹药与武器作为奖赏。
强者只会越来越强,弱者就只有死!
因此,姜慈与他的兄弟姊妹之间,是绝对的竞争者,互相仇恨,彼此提防,每日提心吊胆,又充满了憎恶与杀意,每个人都想踩着别人往上爬。
那时候,姜慈总是第一。
他练到第一层时,其他人还在入门打转;他练到第二层时,其他人也不过刚刚跨过第一层。
但有一次,姜慈的一个哥哥非常努力,又借钱送好处来服食丹药,赶在姜慈之前,抵达了功法的第三层,头一回替代他,成为了第一。
那时候,姜慈望着哥哥接受父亲姜涟的夸赞与奖励,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当日夜晚,姜慈便踏入了第三层功法的门槛,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潜入哥哥的房间之中,杀死了他,将他白日获得的奖励——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抢走并丢进池水之中,任由刀刃腐蚀。
直到做完这一切,姜慈心中的火焰才终于熄灭,笑容也攀上他的唇角。
姜慈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火焰熊熊燃烧,填塞整个胸腔,几欲焚毁心脏。姜慈的眼珠已经赤红。
姜慈几乎是本能地从姜晞的手中夺过了瓷娃娃,他本要将其丢入湖水之中,就像对待那把令人憎恶的奖励的短刀一样,但对于姜晞的了解让他立刻意识到,如果他这么做了,姜晞一定会找机会跳进池水之中,一点一点地摸索寻找它。
姜慈不会给姜晞这样的机会。
手掌猛然发力,饱含祝福、精心制作的瓷娃娃,在他的手中粉碎,一块块瓷片四溅飞落,每一个都只有指甲盖大小。
姜慈并不满足,他手指用力揉搓,瓷片碾成粉末,在姜晞的面前一点点洒落。
……啊?
猝不及防之下,姜晞整个人已经怔住。
姜慈喘着粗气,暴怒如雄狮,赤红的眼死死盯着姜晞,几乎要将姜晞整个人吞噬殆尽,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你为何要收下旁人给你的东西?你必须只看着我,看着我一个人!你是属于我的,独属于我的,别人不说去碰,连想也不准!!!”
姜慈咆哮着,姜晞眼前最后一个画面,便是他骤然放大、张开的右手。
——姜晞失去了意识。
姜晞再睁眼时,眼前一片黑暗,险些错以为自己在地牢之中。
但很快,他从身下柔软而舒适的床铺、鼻端淡淡香气中得知,他正躺在教主的浮光楼中。
姜晞第一时间查看自己的身体,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扒得精光,头发虽然干燥顺滑,却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姜慈惯用的发膏气味,显然在他昏迷之后,教主亲手为他清洗了一番。
口腔中带着一股很淡的梅香,是曾经他吃过的清神续命丹的滋味,在他昏迷之后,姜慈还又在他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周围是完全的漆黑,显然,姜慈在把他清洗干净之后,便将他放在床上,离开前还特地关闭了雕花镂空木窗外的另一层更厚实的木窗,又不留下任何照明设备,让姜晞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除此之外……姜晞的手指摸上颈侧。
脖颈处不知何时,已被扣上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金属环,虽然不薄,却极难掰开,哪怕他用足了力气,也难以在上方留下细微的凹陷,显然是混入了陨铁专门制成的。
铁环上带着一个中空的凸起,呈半圆条形,打磨得光润至极,没有半点刮手的锋锐,尺寸非常符合姜晞的脖颈,让他有些迷茫地在心中自我反问:
这样的东西要做出来,肯定需要花费极多的心力钱财……难道教主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要给他戴上这枚铁环……?
姜晞试图伸展四肢,但很困难,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肘与膝弯上扣住了同样的铁环,只是形状大小与颈上的不同,还增添了些许牛皮筋与羊绒的裹束。
手肘与膝弯处的铁环更小,彼此环环相扣,动作幅度大一点便卡在一起,让姜晞无法伸直手脚,只能小幅度活动,不得不时刻保持着“弯曲”的姿态,连翻身都困难,更别提下床以双脚走动。
若姜晞非要走动,恐怕只能趴伏于地,以手肘与膝盖支撑身体,如犬般慢慢前进了吧……
再加上脖颈处圆环的凸起,正方便有人将绳索系住打结……难不成教主真的不再把他当作一个人,而是当作一个牲畜?
姜晞心中迷茫而无措,他实在想不通,教主为何要这样做。
他慢慢合上眼,想起昏迷前暴怒的姜慈,以及自己身上除了明灿赠予的“瓷娃娃”,还有燕渡赠予的“青玉佩”
与“临别信”。
……既然教主都帮他把衣裳脱了,必定也发现了那些物什。
只是生辰贺礼的瓷娃娃就已怒不可遏,再看见了代表身份与关怀的信件、玉佩,姜晞只感到额角轻微的抽痛,他已能想象得到教主会有多么疯狂。
原本的姜晞预想中,他回来之后,借着接风洗尘的理由先清洁自身,将旁人送来的东西藏起来——作为曾经在圣教各个地方到处转悠、熟稔所有暗道隐秘之处的姜晞而言,藏一个东西不被人发现,实在再简单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