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择安从沈家出来,看到自己马车停在门口时并不意外,待上了车,看到端坐在车中的父亲时微微吃了一惊。
方大人拉着儿子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方择安身上没有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父亲何时到的?”
“没多久。我到西边路口时,正好看到秦王的马车向东去了。”方大人压低声音道,“你弟弟颠三倒四说不清楚,我心里着急,就赶过来了。魏叔去问了沈家门房,说你没事,但表情遮遮掩掩,我想沈家怕是出了不好对外言说之事,便没有进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方择安按了按眉心,“确实是不好对外言说之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路上我再慢慢讲给父亲听。二弟伤势如何?”
方大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看了,都是皮外伤,况且伤在臀部,也无性命之忧,大夫说卧床休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伤在臀部也不可大意。我听湖山先生说,父母若是用力抽打小儿臀部,会损伤头脑,原本聪明的孩子也可能会变傻。”
方大人哼了一声,“他原本也不聪明,再傻一点反倒省心了。”
方择安歉然道,“母亲定然十分忧心。”
方大人撇了撇嘴。
方孟哲被棉被裹着抬回家,方夫人以为儿子被打死了,当即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醒来后便搂着儿子嚎啕大哭。方大人当时也吓得不轻,不过他更担心的是被秦王扣下的长子。
大夫查看后说二少爷只是皮肉受伤,没有大碍,给上了止血和止疼的药,又给开了个补血益气的方子。方孟哲也缓过来一些,哑着嗓子要喝荔枝水。方夫人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到了肚子里,振作精神跟方大人闹了一场,气得狠了口不择言,大骂方大人和长子狼心狗肺,拿了亲儿子(亲弟弟)的命去博自己的前途和功名,若是她的心肝宝贝小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敲锣打鼓把他们父子的嘴脸昭告天下。
方大人忍了一会儿,听着方夫人越骂越不成样子,还要让丫鬟把长媳叫来一起挨骂,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踹翻了方桌。然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方夫人狠狠训了一顿:“无知蠢妇,我平日多方容忍不过是出于夫妻相敬之意,你却以为我是畏惧于你。溺子如弑子,你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将我好端端一个儿子养成这副德性!等他伤口结痂,我就让人将他送到西北去修筑城墙,你不好好管教,自有人替你管教!择安为了维护这废物,现在还被秦王扣在沈家,生死不知。我告诉你,若是他少了一根毫毛,我就一纸休书将你送回孟家,咱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一刀两断!”
想起当时的场面,方大人摸了摸鼻子,心中兀自暗爽。忍得久了,偶尔发泄一下感觉还真是挺不错的。
方择安将事情经过去繁就简讲述了一遍,方大人听得连连倒吸凉气。
听完结局,方大人摇了摇头,“沈瓒这个人啊,在官场上名声颇佳,众人背后议论时也多说他是个方正君子,但我总觉得此人道貌岸然,虚伪自私。但我真是没想到,他家里竟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方择安问道:“父亲何以判断他道貌岸然?”
方大人表情不太自然,清了清嗓子,“咳咳。去年我巡查京城河堤,在河西一处隐秘的小巷中偶然看到沈瓒,当时他正从一个小院的后门出来,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送他。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原来那女子是一名歌伎,沈瓒租了那个小院将她养了起来。”
斜眼觑了觑儿子的表情,方大人又正色解释道,“那时你母亲整日在我耳边念叨与沈家结亲的事,我想着是未来的亲家,多了解一些有好处,这才打听了一下,并非是猎奇。”
方择安也正色道,“父亲真是用心良苦。”
方大人嘿嘿了两声,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屑,“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在外应酬也免不了与歌伎舞姬周旋,若是真看中了,就想想办法,带回家中给人家一个名分,这么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无非是为了一个虚名,这种男人最没担当。不过听你所说,他那个庶女倒是真不简单。”
方择安点了点头,“她应该是早就知道小娘死于周氏之手,虽然沈大人反复强调他不知情,但我认为沈二姑娘一定对他说过此事,想必沈大人不予理会,或许还为此大发雷霆,让沈二姑娘去祠堂思过。她对自己的父亲心灰意冷,这才铤而走险,出此下策。”
“这姑娘也是够狠。”
“她确实够狠。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将周氏吓得神智错乱,又挑拨得主仆反目。好在她的嫡姐沈萃儿和她全然不同,看起来十分老实,胆子也不太大。”
方大人透过儿子的委婉措辞听出了背后的真相,“就是个没脑子的。幸好你媳妇是你外祖父做主选的,要是让你母亲选,定然也会选个没脑子的,好让她拿捏。”
方择安笑了笑,换了个话题,“秦王特意留下我做见证,父亲以为,这其中包含了什么用意?”
“还能有什么用意?一来你恰好在场,二来方沈两家不日就要结亲,你算是沈家的亲戚,必然不会将所闻所见传扬出去。”
“父亲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以为,秦王还有其他用意。”
“其他用意?”方大人思索片刻,“什么其他用意?”
“我觉得秦王是在拉拢我。”
方大人吓了一跳,“你……”发觉音调太高,连忙又压低了些,“你确定不是自己在一厢情愿?”
不久之前方择安才在书房里将秦王结结实实夸赞了一番,眼下就说秦王有意拉拢他,这怎么听都有点上赶着的意思啊。
方择安被父亲的用词逗乐了,“也许吧。我只是有所感觉,并无真凭实据。不过……”
方大人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方择安微微皱了皱眉,“我觉得秦王脸色不大好,看起来很是疲惫,到最后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因此才匆匆离去。他身边随侍的那位大夫,言行举止异于常人,应该不是太医,也不是京城名医,倒像是医术不凡的江湖异人。”
方大人道:“这我倒有所耳闻。秦王四五个月之前回到京城后就病了,一直没好。前些时候又中了毒,虽然毒已经解了,但难免损伤元气,恐怕现在还没养好。听说晋王昨日还约了秦王出城打猎,想必是累着了。”
方择安点了点头。秦王应是得知沈二姑娘中毒的消息后,立刻拖着疲惫之躯赶到沈家,帮沈二姑娘做完了这一整套戏。沈夫人砸死唐妈妈时,秦王下意识就去遮住沈二姑娘的眼睛。最后离开时,沈二姑娘看着秦王的眼神,也满是毫不掺假的担忧与关切。
外界说他们一个是为色所迷,一个是贪恋权贵。方择安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有几个人能勘破流言,洞悉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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