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便淡了脸色,道:“你既是想念你家母亲,回去住几日也是人之常情。”
闵娇娥不意往日里和煦可亲的婆婆竟如此这般待她,心里头本就凉透了,如今更是掺了一抹凄然,本也不想真的娘家去,倔劲儿上来,便起身给苏氏福了福,转身领着丫头去了。
苏氏心口便闷了口气,觉得儿媳妇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性大了些,等着知道昨儿夜里这儿媳妇竟是掀了桌子,愈发添了几分不满。
可这事儿还没完,等着两口子起嫌隙的缘由,还有儿子夜里出了正院儿便跑到通房屋里头摇床子的事儿,都搬到了苏氏案头时,苏氏扶着额头皱了回眉,一面叫人去找薛二郎,叫他赶紧去老丈人家领回媳妇儿,一面叫来春月,叫她领着个婆子去西院儿,将那不知分寸,胡乱勾引了二郎的通房收拾一顿,压压她的气焰;而她自己,却整衣束带,领着两个丫头并一个婆子去了清风苑。
狐媚子啊狐媚子,她就知道,这就是个惹祸头子,她要好好教训这狐媚子一顿,也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顾扬灵自然不客气地挥霍着薛二郎给的那一匣子铜钱,有播种就有收获,如今她的耳报神自然是比之前灵光了太多。苏氏那头儿刚出了院子,这边儿便有人溜了来通风报信儿。顾扬灵叫嫣翠抓了把铜钱赏了那人,自家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盯着院子外头的月桂出神。
西阆苑那头儿的事儿她自然有所耳闻,知道两口子闹矛盾,一个使性子夜里便宠爱了通房去打正妻的脸,一个也是倔性十足,收拾了包袱就往娘家跑。可论到这起因,眼见着这屎盆子就要往自家头上扣了。
顾扬灵忍不住自伤自怜起来,是她的错吗?又不是她想做妾的。两口子为了纳她为妾的事儿斗得人仰马翻,说不得她便是那个罪魁,是该乱刀活剐,叫人唾骂的。
清风苑是薛府最边角儿的一个院子,倒是清净了,可惜却是远了些。苏氏走得脚累,心里头却是恨得不行。她当初都把这丫头扔在这草木丛生的小角落了,怎的就惹了儿子的眼,入了儿子的心,如今闹腾得合家不安生,真真儿是冤孽。
可路再远也有尽头,苏氏气势汹汹叫人推开了门,一群人便都涌了进去。清风苑不大,院里头的残雪也打扫得干净,青石板透着凄冷的惨光,瞧着就叫人遍生寒意。苏氏也不往里屋里去,就立在院儿中央,叫婆子去把顾扬灵带出来。
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如今踩的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婆子自然不会客气,把个顾扬灵推搡得左右摇摆,差点扑在了地上。嫣翠看不过眼儿,便是苏氏就在跟前,也大着胆子上前同婆子推搡起来,好歹护着顾扬灵好端端立在了院子里。
顾扬灵知道越是这般时候越不能软了骨头,衣衫虽是略有凌乱,但身姿依旧楚楚,给苏氏端手福礼,一派官家姑娘的清冷自矜。
苏氏倒是一下子软了心肠,她自来便吃这一套,见着个摆着官家派头儿的小姐,由来便有几分好感。可黄嬷嬷却是听到了消息后,拖着还没好的身子骨也跟着来了,虽是迟了几步,可正好赶上,正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哪里容得下苏氏容情,便低声耳语了几句,说得苏氏刚刚缓了几分的颜色登时又凌厉起来。
这下子倒叫顾扬灵瞧了个明白,自家也心头起了疑惑,往日里和这黄嬷嬷并不曾有过不睦,这黄嬷嬷如何这般怨恨她?
苏氏这里却是被黄嬷嬷撺掇了几句,狠着心要断了这祸根的性命。叫人把清风苑的丫头都撵到角房里关着,顾扬灵被婆子扭了手臂又推搡到了里屋。
嫣翠见得顾扬灵吃了亏,又心觉事情只怕要不好,自然大闹起来,被跟着苏氏来的两个丫头一同降服,同其他人一样,关进了角房里。红英见了更是脸色大变,偷偷儿给虎丫使了眼色。虎丫本就个头小不显眼,又是手脚利索,身子一闪,便躲了起来。
顾扬灵被推倒在里屋的地毯上,黄嬷嬷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瓷瓶儿,叫婆子把里头的药给顾扬灵喂下。
顾扬灵只怕是毒药,哪里肯喝,又喊又叫,活鱼一般扭动起来,那婆子倒一时制服不得。黄嬷嬷干脆也凑了上去,两人一起行动,很快钳制住了顾扬灵。瓶子被塞到了口中,炭黑色的汁液流出,又苦又涩,顺着喉咙滑了下去,火烧般灼痛的感觉登时充斥着咽喉,快速往五脏六腑漫延而去。
黄嬷嬷凑近耳边低声笑了起来,好似老鸹的嘶鸣,叫人背生冷寒,足底起凉。她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咽了下去肚里头好似着了火,又热又烫的偏偏却死不了,等着里头烧够了,你也就命该绝了。”
顾扬灵掐着喉管死命瞪着黄嬷嬷:“我和你生了什么冤仇,你如此恨我?”
黄嬷嬷立时愤怒了:“不是为了你,我一把年纪好端端的作甚被几个愣头小子打板子,没皮没脸的受了好大罪,如今骨头还没好彻底,夜里便是生疼,你却软卧高枕,睡得香甜。作死的小蹄子,你本就是个破落户,你家里头的人都死绝了,你作甚还活在这世上,搅得薛家不得安生,不如死了干净。”
顾扬灵恨得直挠心,伸出手就要去抓她,却被黄嬷嬷躲了过去。黄嬷嬷自觉称心如意,起身去扶苏氏,却见苏氏面色苍白,唇瓣轻抖,显然是吓坏了的模样。
苏氏此人虽是骄纵跋扈了一辈子,却是连蚂蚁也没伤过一只,就是给顾扬灵吃那养生汤,毕竟也只是虚了身子,到底没出过人命。上一次黄嬷嬷要把这丫头送出府弄死,可对她而言,终归只是一句话,到底如何死,怎么个死法儿她却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