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这话显然还有一重意思。虽然她想过要杀死母亲,但她觉得“这没有意义”。或者说,归根结底她不觉得赢得她和母亲的争斗就会怎样。
“空,你是怎样想的?”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其实我和太一都能感觉得到,空母亲对她的权威正在一步步地瓦解,而且因为我们两家的存在,空的母亲基本上没法儿很好地控制空。按说这种情况下,空的母亲很可能会选择退让——不过她要是个非常执着的人就另当别论。从目前来看,空的母亲的确是执着的性格,但我们好像没有从空的表现发现出她对这种执着的畏惧,甚至连对这种执着的战意也不是很强。我在想,她和母亲之间的争斗是否进行到了新的阶段。
空哭着说了有关她家的事。她在我们三人面前没什么心防可言,所以说时的感情也相当真诚。空说因为父亲不在了,所以武之内淑子就很希望她能支撑起武之内家这一支的未来。武之内淑子是小有名气的花道师,她觉得空继承这手艺是理所应当,所以一向厌恶她爱好足球这种看起来像是男孩子才做的运动。一开始两个人还算调和,空也自幼同时学习着花道。但淑子对空每日学习花道时间的要求越来越高,渐渐地和足球社的训练产生了冲突。空和母亲的矛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这矛盾其实是小矛盾,显然还不至于到想到要杀了对方的程度。
可是前一年的暑假,空突然就多了一重“被选召者”的身份。从淑子依然允许空参与魔鬼兽事件的解决来看,她大概还是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不过这重身份显然在她眼中也会妨碍她“继承家业”。
空说她不想继承家业,所以她说她最能理解那些坏孩子。空还说,“两种家业她都不想继承”。她不想继承那个不存在她记忆中的所谓的“武之内家族的某个男性”的“事业”,也不想继承她这些年来并不喜欢的所谓的“花道的工技之业”。
可是第二次冒险结束的时候,丈的选择让她迷失了。丈走得比较坚决。他又回到那个安定的升学的“没有计划之外的存在的”世界中去了。空说她觉得自己很像他,在确定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之后却没有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足球只是一项爱好,并不是她想要作为职业的技术。
——当然,空和丈可是真的不像。丈骨子里就是个怯懦者,但空在任何时候都筋壮骨强——至少在那时还是这样的。
空没有职业理想,也未曾规划过自己的未来。这才是她最痛苦的根源。她说如果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什么选择的话,就不会离家出走了。那么想离家出走就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么啊。拒绝了一个自己不想要的世界,却不能为自己创造一个想要的世界,这是何等的悲哀。
太一渐渐从刚刚的争吵中恢复了些许冷静,摸着后脑说你的徽章是爱心,那你可以考虑做点和爱心有关的职业嘛。
“但我所做的真的可以称之为是‘爱心’吗?”
这依然是参与了第二次大冒险才会有的疑问。正义的定义被模糊了,大家都不怎么敢再想当然地把自己看作是正义的一方。
其实太一说的并不解决问题。我想太一说的这个空一定也想过。于是我突然对太一说,你有什么未来想做的事吗?
在当时,我是没有的。所以我也就默认了“大家都没有”,想以此安慰空,这种事还为时过早。
但太一却来了神采,马上说,“我啊,我想做两个世界之间的外交官。”
这时的太一仍然是乐观主义的。
空让我们三个先回去。她说,她觉得并不是协调好了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什么都好了,她也多少能明白母亲的苦衷,但她就是不喜欢她母亲。
对太一和空来说,小学只剩下最后两个学期了。太一平日里还是无忧无虑地踢着足球,空也还是常来看他。但自上次空对我们三人的哭诉之后我们也就没再听她提过有关她家的事。她和她母亲的斗争也没人知道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太一和我都问过不止一次,但空每次都淡淡地说“算啦,不提这个”。
然后,空的各项成绩突然间就变得特别好。六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末考试,她的每项科目都拿到了将近满分。我想可能是她和母亲达成了某种约定,要是她能靠自己走出来某条路的话就不要她母亲跟她废话之类的。
临近他们俩的毕业,我找上了空单独谈话。空说,我就知道会有这天的。
我向空宣战了。
“我知道。但光子郎……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其实我自己也没完全弄懂对太一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那一天早晚将要来临。空,你也早晚有一天不得不承认,御台场小分队这样美好的关系,只能停留在那个年纪的。”
“唔……”
“你要和太一考同一所国中对吧?我也会去那里的,等着我!”
“嘶……我以为光子郎不是那种主动的类型来着。”
“阿空你也不是对吧?”
“因为喜欢的人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