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你不必担心,你本就是官宦千金,那卖身契签的也不是你本名,国公府若敢不放人,自有我来同他们周旋。”
方靖直十八岁高中榜眼,又岂是小角色,且方家在文臣中声望极高,陆家与之交恶无任何好处,他们也不会这般愚蠢。
夏里有了他这番话,心里踏实不少,她沉思片刻后道:“待会回府后,我亲自同老太太说这事儿,毕竟主仆一场。”
方靖直自是没有意见,幼妹怀抱感恩之心,毫不避讳这段人生经历,在他看来已是极为难得,她若自幼接受正统的闺阁教养,定会更加出色。
“此事你自己斟酌而行,二哥没有意见,后日我再同堂姐正式登门拜访,届时带你一道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夏里看了谢嬷嬷一眼,略带迟疑道:
“二哥,我认了阿嬷为干祖母,说好是要给她养老送终的,我能不能把她也带走……”
谢嬷嬷听了这话心里暖融融的,不等方靖直开口,她率先道:
“你这份心意我领了,但我不能跟你走,如今老太太是何状况你也知晓,我若走了,她只怕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无,我怎么忍心。”
夏里面露失望道:“阿嬷,当初咱们认亲酒上说的好好的,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谢嬷嬷面色一怔,随即又释然,她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淡声道:
“今时不同往日,只要咱俩过得好,在不在一处都无所谓,你同巧荷那丫头感情深,倒是可以将她带在身边作伴。”
谢嬷嬷真正是在为夏里考虑,方家情况不明,夏里去了单打独斗,难免会受委屈,若有小姐妹相伴自然再好不过。
夏里明白阿嬷的意思,她面上浮起哀戚之色,看着方靖直道:“二哥,我能带巧荷一道出府吗?赎身的银钱我可以自己出。”
方靖直眼含宠溺道:“你只管带人走,旁的我来处置,不必担心。”
这本就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至少对方靖直来说如此,陆家也不在意一两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顺手人情的事儿,想来也是愿意做的。
谢嬷嬷和夏里未告假就出府了,不能在外头久待,她俩也该回去了,方靖直虽舍不得她离开,却也知道这事急不来。
周嬷嬷竟要求留下来伺候姑娘,她理由充份的很,她是姑娘奶嬷嬷理应留在她身边,夏里知道她是真心实意想要随侍左右,但这事不合规矩。
她还没怎么样就在别人府里摆姑娘架子,这怎么能行,夏里婉拒道:
“此事不妥,哪有丫鬟身边带着嬷嬷伺候的,等我回家你再跟着也不迟。”
方靖直闻言有些失望,他好不容易找到幼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生怕她受委屈,因此也是希望周嬷嬷留下伺候的,他打着商量道:
“要不然就让周嬷嬷留在这宅院,离得近些,你有事可立刻递消息给她。”
谢嬷嬷哭笑不得道:“方大人不必如此担忧,夏里在府中无人敢欺,且还有我看顾着呢,就这一两天出不了事。”
方靖直朝谢嬷嬷拱了拱手,郑重道:
“有劳嬷嬷费心,幼妹乃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丢失这几年,两老从未真正开怀,实在是容不得她再有任何闪失,望您谅解。”
谢嬷嬷年纪大了,本就对方家有恩,这礼倒也受得起,她面不改色道:“方大人放宽心,后日定原封不动的将幼仪姑娘交给您。”
夏里听了心情很是复杂,她有种偷窃了别人幸福的感觉,愧疚有之,感动有之,还有些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感受。
方靖直临走前给了她几张银票和一袋金豆子,嘱咐她不必节俭,能用银钱解决的事无需吝啬,夏里拒绝再三都没推辞掉,索性收下了。
二人回府时天色已晚,谢嬷嬷先去老太太跟前伺候,夏里换身衣裳再去,她先从壁橱里翻找出送给老太太的刺绣摆件,用棉布仔细包裹好,然后才出门。
当她踏进正房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她,石蜜和茜草也在,老太太眼神最是复杂,谢嬷嬷朝她眨眼,大抵是率先说了她认亲之事。
不等她行礼,老太太便坐在罗汉床上朝她招手,一脸慈爱道:
“我知晓你是个来历不凡的,没想到还是颗蒙尘的明珠,你阿嬷同我说了方大人认亲之事,若知晓你是方家千金,我怎么都不能让你委屈这么多年。”
夏里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端的住,声音沉稳道:“我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这些年,怎么能是委屈呢,您最是慈爱不过了,留在您身边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很是惜福。”
这番话说的老太太通体舒畅,她脸上笑容越发真诚,吩咐茜草替夏里搬来椅子,拉着她手道:
“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言谈举止不比大家闺秀差,往日我还替你惋惜,这下好了。”
夏里脸颊微红,赫然道:
“没有老太太和阿嬷的维护,也不会有我的今日……原本这副刺绣是想等您过寿孝敬您的,我怕我等不到那日就要归家,所以先给您送来了。”
老太太诧异的接过夏里递来的物什,慢慢打开包裹着的棉布,当看到一点点呈现出来的画像时,老太太惊讶的合不拢嘴,“这……这是我的画像?”
石蜜也凑了过来看,她惊叹道:“这绣的跟真人似的,连头发丝儿都那么逼真,老太太手上的印记也有,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谢嬷嬷虽不是第一次见这刺绣摆件,但见一次由衷的感叹一次,她声音低沉道:
“这幅刺绣前前后后绣了五年,这丫头是个爱较真儿的,非要做到极致才满意。”
老太太手在画像上轻轻滑动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禁赞道:“你这小手怎生的那般灵巧,这是先画出来然后再绣的?”
夏里笑着点头,轻声解释道:“画稿画了好久,总觉得没画出老太太的神韵,一遍遍的修改,改到满意为止。”
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慈爱,她感慨道:
“怪道你这般出众,你父亲当年惊才绝艳,你母亲也有京都才女的称号,果真一家子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
你那奴籍明儿就让人消了去,必不会耽误你前程,日后若有机会,你能来看看我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