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曾服侍过我的母亲,她对我说过,‘锦儿,是宫中值得信赖的人。’”我温婉浅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身边如今什么都不缺,只缺可信得力之人,我不用你,还能用谁呢?”
林锦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她的眼角似带着泪水般晶莹悲凉:“风姑娘,她,她竟不怪我那日出卖了她……”
“此事休要再提了。”听到她如此说母亲,我心中一酸,面上却似漫不经心地道,“你若不在意,日后无人的时候,我便唤你一声锦姨,你可不能拒绝。”
“奴婢,奴婢谢昭仪。”林锦惶恐拜倒,欲言又止。
“锦姨,你年纪大了,又有腿疾,不易久站,过来和我坐一会吧。来。”我起身扶住她骨瘦嶙峋的肩,我很是心疼这么一个蹒跚婆娑的中年女人,只因她令我想起母亲。
“不,奴婢不敢。”林锦却轻轻地摇头,“昭仪对奴婢的好,奴婢感念在心,但绝不会逾矩。”
我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了,抬头看看天色,已不早,便说道:“我有些倦了,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是。”林锦躬身施礼,随即退了下去。
夜到三更,我突地惊醒过来,烦躁地坐起身来,瞥向窗外沉闷的天,开口唤宫女夏莲:“夏莲,我口渴,拿一杯清水过来。”
“林锦,你去拿!昭仪要一杯清水!”帐外传来夏莲不耐的声音,她恹恹地说着,人却仍躺着一动不动。
而在屋外的林锦想来是被夏莲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为我倒了一杯清水。
看着林锦蹒跚的身影来到榻前,我微皱眉,心中有丝不悦。如此情况已不是初次了,早前我曾叫夏莲去将荔枝拿来,却是林锦去做的。
“夏莲,拿本书来,我想看。”我接过杯子,望着夏莲又说道。
“让林锦去做吧!”夏莲翻了个身,只摆了摆手,便又继续睡去。
“我去……”林锦转过身,颠簸地向书架走去,我猛地起身,一把拉住她,而后高叫一声:“都给我起来!”
我院中所有的内侍与宫女都惊醒了,一个个惶恐地跑进屋来,在我眼前跪成一排。
我轻踏步,目光冷冷地扫过跪伏于地的十数名内侍与宫女,许久之后,我侧头问林锦:“如此情况,多久了?”
林锦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明白过来,我这是在问内侍宫女们欺负她有多久了。她哀求地望着我,而后垂下头,沉默不语,只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心中已是明了,便将脸一沉,断然甩开林锦的手,厉声再问:“你们如此对待林锦有多长时间了?!是谁先开始的?!”
那些内侍与宫女皆吓得面色发青,浑身发抖,却无一人敢回答。
“我只问这一次!”我回身解下挂在墙上前些日子李治赠于我的马鞭,手腕一抖,马鞭便裂帛摧玉地甩了出去,重重地打在地上,震得内侍宫女们又是一阵发颤。
“从……从十几日前便是这样了,是,是夏莲先这样对她的……不,不关我们的事……”一个圆脸的宫女终于忍不住颤抖地开口。
我横眉冷笑,而后偏过头,看着夏莲,沉声问道:“夏莲,她说的可是实情?”
夏莲紧咬着唇,全身发抖,却仍是不发一语,而一旁的内侍宫女却个个点头如捣蒜。
“好,我知道了。夏莲留下,其余人可以退下,回去睡吧。”我眸光一动。
我虽这样说了,但他们皆跪在原地,无一人敢真的退下休息。
我心中满意,垂眼再去看夏莲,她使劲地攥住衣襟,睁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我,畏缩发抖,骇得似要哭出来。
我轻蔑地笑着,忽地一挥手,手中长鞭如一道细长的闪电般甩了出去。
“啊!啊……昭,昭仪是金贵之人,伴在陛下身边,名正言顺。而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我们只是奴婢!昭仪轻轻巧巧地为陛下诞下皇子,立即便身居高位,根本不知苦为何物!”夏莲凄厉地惨叫,她躺在地上,全身颤抖,甚至痉挛,谁都看得出她疼痛非常,她终忍受不住,嚎啕大哭,放肆地宣泄起来,“我们却是真的苦,我们来侍侯昭仪之前,要学习如何伺候陛下,学习如何讨好陛下……而今,别说要像昭仪一般得到陛下的宠爱,就算能够侍侯陛下一夜,怕也是毫无机会。我们并没如何欺辱锦姨,我们只是想在彻底绝望之前,知道指派人、被人侍侯的感觉。我们没错!内侍监也说了此事无关痛痒……”
我不知苦为何物?我冷笑,手下毫不留情,长鞭子再次狠狠甩出。
夏莲躺伏于地,低低哭泣,却终于再不敢吭一声。
我扔掉长鞭,猛地抓住林锦的手,高高举起,内侍宫女们一脸疑惑,都望了过来。
“你们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皮包骨头、尽是老茧!她独自一人在这宫中三十年,长宫冷院,更深露重,谁来怜她?!半生过去,如今只剩下这把瘦骨嶙峋!要说苦,你们谁苦得过她?!”
林锦听我如此说,又是一怔,她大约是没料到如此小的细节,我竟也注意到了。
我心中怒火难平,咬牙愤愤继续说道:“我怜惜她,所以向陛下讨了她来陪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老人最后含恨死在宫中,我并没有偏袒她半分!你们都是怀着出人头地的心愿入宫来,想必早已做好挨艰难困苦的准备,却挨不过心魔诱惑,要拿一个半百老人欺侮泄愤?你们想要知道被人伺候的感觉?!当她拼着一把老骨头供你们随意差使的时候,你们心中究竟做何感想,你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