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蝶梦楼最热闹的时分,满楼红袖,燕舞莺歌。
我熟门熟路地上了楼,顿觉身心舒畅,连脚下都轻快起来。
但我很快就产生了新的烦恼。
因为鸨母是认识我的,此次我来,她显然大为慌张。
这实在是一件咄咄怪事。我还是那个我,当王爷和当皇帝,有什么区别么?难道当王爷的时候可以眠花宿柳,当了皇帝就一概不许了不成?
简直可恶!
酒菜倒是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可是没有佳人相伴,这酒菜有什么趣味?
我再三催问之下,鸨母终于替我寻了几个女孩子过来,却仍是不肯陪我喝酒,只敢在桌旁侍奉,隔着一张桌子唱些幽幽怨怨的小曲,听来也没什么趣处。
我的心里,不由得越发烦闷起来。
当皇帝,简直是一桩太亏本的买卖!半点儿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连这最后的一点乐趣,居然也都给我剥夺了!
不行,我还是要想个法子把那个臭小子捉回京城来!这个皇帝,我若再当下去,非发疯不可!
这样想着,花酒也变成了闷酒。我自斟自饮,等到酒水已冷,也没能找到什么有趣的消遣。
难道今夜注定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想,再这样寂寞下去,我大概也要效仿古时候的昏君,乘船南下,到江南去渔色了。
到了后半夜,我终于坐不住,推桌而起,预备摆驾回宫。
恰在这时,忽闻佩环声响,似乎有女子走过来了。
我起先并不在意,直到珠帘动处,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段极美,举手投足,仪态万千。
白纱虽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却没有遮住那双灵动慧黠的眼睛。
她静静地看着我,眉眼微弯,似乎是在笑的。
我很没出息地迷失在了那一双眼睛里。
妃嫔和宫女的眼睛不会这样灵动,寻常艳女的眼睛却又不会如此纯净。
我正要赞叹,却见那女子盈盈上前,屈身施礼。
起身时,我仿佛看到她的眼中有一道寒光闪过。
这应该是错觉,因为再看的时候,她早已恢复了眉眼盈盈的温婉模样。
我终于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瞧着她,失手打翻了酒盏都不知道。
那女子“嘻”地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揶揄和嘲讽。
我并没有感觉到羞愧或者尴尬。看到她含笑的眼睛,我便已痴了。
忽然懂得了当年周幽王敢倾一国博一笑的心情。为了这样的一个笑容,便是倾尽了天下又何妨?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
那女子眉眼弯弯,竟是一直带着笑的。我听见她开口,声音宛若黄莺出谷:“院里的姐姐们都说皇上好色如命,先前我只不信,今儿才算是见了!皇上,您看够了没有?”
我只觉得她的声音好听,却并未留意到她说的是什么。此时听见她问话,我却依旧浑浑噩噩,只管“嗯,唔”地支应着。
这时香风微动,她竟风摆杨柳似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及多想,手已下意识地捉住了她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