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段时日之后,闲言碎语必定会渐渐退却,届时……”姜姒顿了顿,压下心头隐隐浮上来的那股不舒服,继续道,“所以这钥匙还是交还给表哥保管吧。”
她伸出手,将掌心上躺着的钥匙递过去,却半晌不见动静,不禁抬头,却在撞进眼前人的那双似是翻涌着难言情绪的漆黑眸子时愣了一愣。
可青年却在视线相触的那刻垂下了眼帘,叫人瞧不清神色。
姜姒终究是没能将钥匙还回去。
那日,裴珏低垂着眼帘站在她面前,漆黑浓密的睫羽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喉结滚了滚,半晌才缓缓开口。
——这原本便是给你的礼物,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是那晚在祠堂里,姜姒拒绝收回小弩时曾说过的话。
——阿姒既唤我一声表哥,就当是表哥对表妹的照顾吧。
裴珏的声音很轻,轻到姜姒分辨不出话里的喜怒。
而在听到裴珏说只是表哥对表妹的照顾之后,姜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莫名地有些空落落的。
自回门那日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奇怪。
不知是不是姜姒的错觉,裴珏好似有意无意地在避开她,外出得越发频繁,偶尔在书房里遇见问起来,只说是公务繁忙。
可外人谁不知裴家大公子职属青州,且如今还是婚假期间呢?
大抵是人家一番诚心好意却遭拒绝,觉得她太不知趣有些心凉了吧……
这些事儿且不提,好在墨菊提到的那两名贼子的下落已有了眉目。
姜姒在那之后思虑再三,还是选择相信裴珏的人品。不过因着姜夫人的警告,也为着少生事端,她并未将姜瑶失踪一事尽数告知,只略微提了提这二人。
而裴珏虽不知姜姒为何突然问起这不相干的人,但还是很快搜集了一些背景消息传了回来。
那二人原本在青州州军内任职。
鼻尖有颗红痣的俊俏男子名叫崔轩,任文书。眼角有疤的大汉名叫赵猛,任什长。
提起这两人时,裴珏似是有所顾忌,在信中对他们在军中的过往只寥寥几笔一带而过,只说是犯了军规被逐出了州军,后来的去处就无从知晓了。
不过巧合的是,这两人的老家竟同属一处,都在汾阳边界的某处小山村里。
更为巧合的是,与这消息同时传回清涘院的还有一封急信。
姜姒的祖母,祖宅里年事已高的姜老太太,病重。
此刻,姜姒便在前往汾阳的马车上。
汾阳山林众多,原本该是个静居养生的地儿,可草木的繁盛也为山匪做了绝佳的掩护,导致路过的行人往往在经过这条夹在树林间的土路时提心吊胆。
红蕊早在出发前便将随行护卫的装备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上了马车之后更是一刻不停地掀开帘子盯着周围,一有风吹草动便抓紧了姜姒的衣袖,露出紧张的表情。
“小姐,汾阳最近不大太平,不然咱们还是等大公子回府之后再去吧。”
红蕊担忧道:“至少大公子身边的护卫武艺肯定比府里的强多了。”后面半句话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让车外随行的人听见徒增尴尬。
其实姜姒原本也是打算当面和裴珏商量回老宅探亲的事儿的,只是每每总见不到人。
问过清涘院的管事孙伯才知裴珏不知是去了何处公干,归期未定,而姜老太太的病情又不清楚到了何种地步,姜姒只好留个口信给孙伯,自己先带着一队人马上路。
见红蕊面色忐忑不安,姜姒安慰道:“出发前我已提前与二婶婶知会过,二婶婶一向是行事稳妥之人,此刻老宅派来接应我们的护卫应该已在路上了。这马上就要到汾阳的地界儿了,估计很快便能会面,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红蕊却突然比了个“嘘”的手势侧身指了指帘子外边,脸色凝重。
只见路旁的密林中树叶飒飒作响,不过瞬息的工夫便跳出了十几名头戴黑巾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人人握着锋利锃亮的砍刀,转眼间便堵在了马车前进的路上。
为首之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衣裳,胡子拉碴,眼角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直拉到耳下。就见他一把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黑虎刺青,粗声吼道:
“不想死的就乖乖把银子和车里的小娘子都给老子留下来!”
————
另一边。
山脚下一队士兵正清点着抓到的匪徒人数,准备押送回城。
不远处,此次负责清缴山匪的武将程勇面露钦佩地望向身旁的年轻人,口中连连感叹。
“怪到说林将军器重你呢,裴都尉果真大才,不过略施小计便将烦了老子几个月的这黑巾帮贼子尽数擒获,程某服了!”程勇抱拳谢道,“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儿,便包在老兄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到!”
裴珏一袭白衣长身玉立,颔首道:“多谢程将军。汾阳山脉众多,地形复杂,此次是出其不意才能有此收获,还是要谨防漏网之鱼。”
程勇随意摆摆手,呲着一口大白牙笑道:“这回肯定都把这群祸害抓光了,一个都跑不掉!”
不料刚说完,便有一兵士快步上前禀报。
“禀将军,城西十里外的地方疑似有黑巾帮余党劫持了一队车马,两边正在对峙。”
刚放完话便被手下的兵士传来的消息打了脸,程勇尴尬一笑。
“这帮贼子天天就知道盯着路过的富商下手,汾阳的名声都快被他们搞臭了。”程勇叹了口气,转向小兵问道,“余党几人?可有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