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悠听不下去,用伞柄敲打景昀的头,叫他适可而止并把自己放下来。
“悠悠你打我。”被打的景昀顿时露出一抹委屈的神色,“你怎么可以打我?”
谢悠早习惯他的装可怜卖惨,不近人情道:“我不仅打你,我还要揍你,请问你有什么意见?”
这一来二去的,惹得老板哈哈大笑,将二人引入座,问他们想要喝点什么。
景昀:“有什么?”
“各式各样的茶类!”
景昀大手一挥:“那来壶奶茶。”
老板:“……奶茶没有。”
“奶茶都没有还说有各式各样的茶类?!”
景昀发出灵魂质疑,老板噎了噎,求救的目光投向另一名少年。谢悠在桌底下轻踹了男生一脚,浅笑着对老板说:“来两杯碧螺春就行。”
正前方是摆满书籍的书架,两人坐在有屏风遮挡的窗边。细细密密的雨还在下,竹棂烟雨朦胧,有一种江南意境美。
景昀还在吐槽两杯碧螺春茶居然要四十多,旅游景点的物价就是不一样,却察觉对面的少年此时异常安静。
谢悠稍稍侧着脸,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正盯向朦胧潮湿雨幕下的地面发呆。
雨水砸落青石板,溅起一朵朵盛开的水花。他还是那般冷艳清瘦,生得一头乌黑的发,一双黑曜石般极黑的眼,浓墨重彩式的标准东方美人,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谢悠在细致地看雨,而景昀在专心地看他,总觉得这会儿的悠悠和平时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两人一时半会儿看得都有些出神。直到老板端来一份老式糕点,说免费招待两位小学霸,景昀倏然地回神,却听谢悠先一步微笑地道:“谢谢。”
他一笑,景昀就明白究竟哪里不同,刚才的谢悠,周身笼罩着一层名为孤寂的情绪,犹如透过雨幕联想到曾经景昀所不曾了解的往事。
“这场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悠悠,我们来聊会儿天怎么样?”
对上景昀兴致勃勃的眼睛,谢悠默了会儿,问他想要聊些什么。
“聊你的过去。”景昀支起右手臂,撑着半边脸,“悠悠,我还从没听你提起过,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他问的自然是穿书以前,独属于谢悠的过去。景昀之前也问过一次,只是谢悠没有告诉他,这次听见对方这样问,他开口第一句话也还是那句:“这个没什么好聊的。”
“可是我想听。”这次景昀没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急切地拉住他搭在茶杯上的手,“我想要了解你的全部,想知道你以前生活的环境。”
想让你为我敞开心扉,想要知道你的一切。
谢悠垂睫,视线久久停在被握住的手上。窗户微敞,空气里静谧得一时只听得到雨声。
景昀手迟迟没有收回:“悠悠。”
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谢悠被他这一声喊得眸光微动,脸再次朝向窗外,启唇道:“我父母去世的早,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一直是由奶奶将我拉扯大。”
“小时候住的环境不太好,房子有些破,也很小,和这家图书馆差不多。风吹时窗户会吱呀响,下雨天屋檐漏水,要将水桶放底下接着。
升初中以前,我其实很厌恶上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景昀望着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这些的谢悠。喉咙艰涩地滚动,他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因为学校里很多有人会拿这件事取笑我,说一些难听的话,我也从来不认为小孩全都是天真无邪的。”
从来不认为小孩全都是天真无邪,却还能对谢苒……
景昀大约能猜到所谓“难听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没爹疼没娘爱,石头缝里蹦出来之类。
“老子也从来不认为小孩全都是天真无邪。”景昀大约这辈子都做不到安静聆听了,只要联想到他家悠悠小时候香香软软一奶团子,被那群小王八蛋欺负,他就恨不得——“因为我自己就不是,要是敢有人骂我、堵我,碰我东西,我能把他们全从高处推下去。”
谢悠清楚,景昀敢做,也能这么做,纵然他那时候还小,只要背后有景家撑着,就可以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而自己现在也可以,就看想不想。
“那后来呢,你没有再让那些熊孩子欺负吧?”
“当然没有,小学那会儿是我打不过他们,所以讨厌上学,每天放学在家帮奶奶做些体力活,提高身体素质,方便还手。毕业前按照整理出来的名单,将那些人诶个揍了一遍,初中后没人敢欺负我。”
景昀点头,是冷酷杀手能做出来的事。所以难怪看着清瘦,浑身上下没二两肉,手劲儿还能那么大,景昀对此顿时更加心疼。
谢悠察觉到他神情变化,失笑道:“怎么了,我都还没有说完,你怎么就这个表情?后面的还要不要听?”
景昀又一点头,谢悠望向窗外绵绵细雨,这次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奶奶住院时也是个雨天。她老人家本来腿脚就不太方便,因为我中考考得特别好,为了给我庆祝,特地千里迢迢买来外地的土特产。小时候我不爱吃饭,就喜欢吃撒了芝麻的醇香桃酥。结果地面太滑,老人家半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再没能下床走路。两个月后我升入高中,收到奶奶离世的消息。”
“不过至少在开学前一天,我一直都陪伴在老人家身边,没有那么大遗憾。只是破败但还算温馨的小房子,后来只剩我一个人,真的挺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