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衍后来给辛悦打过一次电话的,他告诉她,如果愿意,他可以继续让她坐回执行总裁的位置,一如四年多前那样,哪怕排除万难,对方听完他说的话,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他知道她不甘心,但辛衍能给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弟弟,辛悦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就这样吧,可能这一辈子,他们就是做不成亲人。
但他没想到,辛悦会跟王家搭上关系。
辛衍现在知道视频会议里王有成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笑是什么意思了,人家心里肯定在想,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辛家人还是这么地喜欢内斗。
面前人低垂眼眸久不作声,林见山抓着他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摸上他的脸,“辛衍,说话。”
辛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薄唇微抿,眼底搅动着沉郁到化不开的情绪。
“你是怎么知道的?”半晌,他问。
“我让周晟礼帮我查的。”林见山说:“他之前说过因为庭婉的事欠我个人情,我当时讲没必要,结果过不了几天就食言了……”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某种叹息的意味。
辛衍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因为故去好友孟庭婉而给出的人情,现在他为了他,又讨要了回来。
他形容不上来此刻的心情,是震惊还是感动,居然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展开双臂将人紧紧抱住,侧头亲了亲他的耳垂,这个吻无关情欲,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他和他的心贴得如此之近,灵魂交融,命运相依。
安安在酒店套房里待得烦闷,一顿午觉睡到傍晚才醒,醒来后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子跑到门口,实木门推开一道缝,不远处客厅沙发上,林见山和辛衍坐在那里,叫了酒店送餐,正边吃边聊。
“……所以你之前就给辛悦打过电话想让她回来继续做执行总裁,她没接受?”
“其实我早猜到她会拒绝。”辛衍剥好了一只虾,放在林见山面前碟子里,“执行总裁这个位置,对她来说就像个梦魇,是她当年努力站到的最高,也从那上面跌到谷底,她当然是要回来的,但那一天,是直接取代我的位置。”
林见山听了这话沉默下来,既然辛衍能猜到辛悦一定会拒绝,为什么还要打那个电话?是单纯地试探,还是为了刺激对方然后静观其变,难道从辛悦出狱的那一刻起,这对姐弟俩之间的战争号角就已经吹响了吗?
他出生在一个十八线小县城的普通小康家庭,父母虽然时常拌嘴,但关系还算和睦,因为是独生子,也不会出现什么争夺家产的问题,这种豪门恩怨,他没办法感同身受,甚至不太能理解,但辛衍身在其中,他就不能像个看戏的局外人那样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林见山抛开繁杂思绪,把脑子里已知的信息一条条拎出来捋,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顿觉脊背生寒。
“上次我们分析过,几年前那两场车祸可能跟徐家有关,那王家呢,有没有参与?以及那个时候,辛悦跟王家人是否有来往?”
辛衍正在剥虾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林见山,从彼此的眼神里都捕捉到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刚要开口,俩人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安安跑过来,一头扑进林见山怀里,哼哼唧唧地撒着娇。
林见山把安安抱坐在腿上哄,又拿筷子夹起之前辛衍剥的那只个大肥美的虾,问他:“吃不吃?”
安安也是饿了,张嘴咬住,小腮帮子鼓鼓的,咽下后说:“还要。”
林见山很自然地使唤起身旁人:“再剥一个。”
辛衍:“这小不点何德何能让我给他剥虾吃?”
林见山:“凭他是我儿子,够不够?”
刚说完,安安反应很大地伸出小手扒住他肩膀,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无比兴奋地喊了声:“爸爸!”
辛衍直接黑了脸,“你们父慈子孝,合着就我是外人?”
林见山忍俊不禁,用胳膊杵他一下,打趣道:“赶紧给剥个虾,奠定一下家庭定位。”
他很少开玩笑,但每每开起来都会打得人措手不及,好像半是玩笑半是真心。
辛衍很吃这一套,勉为其难地把剥好的虾递过去,林见山不接,用眼神示意他亲手喂给安安,辛衍虽然无语,但还是照做了。
安安吃掉那只虾,突然把头埋在林见山怀里拱了拱。
“怎么了?”他低下头柔声问道。
安安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道:“我想妈妈了……”
庄老师说过他智商高过于同龄儿童,所以隐隐约约已经猜到妈妈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他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可以笃定的是,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林见山在心里叹口气,收紧了搂住安安的胳膊,下巴抵在他头顶,缓缓道:“虽然妈妈不在安安身边了,但是安安现在有爸爸,”他看向辛衍,发现对方也看着他,于是很温柔地笑起来,继续说:“而且还有两个爸爸,是很幸福的小孩儿。”
辛衍听了这话想反驳,但被那双澄澈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喜当爹就喜当爹吧,反正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后代,如果这小孩真是个可塑之才,还能培养培养。
刚刚建立起正式关系的一家三口吃罢晚饭,辛衍看落地窗外天色已晚,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起身道:“走吧,回家。”
林见山却没动,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我就先不回去了。”
辛衍蹙起眉,打从进门林见山告诉自己辛悦就在这家酒店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隐隐有种预感,说不清道不明,像藏在水下的冰山,现在那座冰山终于慢慢浮出,让人看到它刀锋般坚硬的刃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