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衣侯看他一眼,随后摇首道:“不是,是我喜欢。”
说罢,禄衣侯闭目养眼,卫诩不解其意,但见他不想再说下去,便也止住了嘴,听着马车压过石板路过的声音,还有那些在他的左右耳此起彼伏的竹炮声。
赶走岁兽又一年,只是他的这一年与去年已发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卫诩忍着胸口的憋闷心想,等他活到明年,想来光景又会不一样罢。
这日夜晚,卫诩被北门的侍卫背着送到了小凤栖宫,小凤栖宫里,太药局的章氏爷孙早已备好药石侯在殿内,一等人被背回来,章太医只握了一下脉,就转身对太子妃道:“把太孙送入姜汤当中。”
章立人一进小凤栖宫,就太子妃和太孙妃所说的这些日子太孙身子的好坏备了好几副药候着,这厢昏迷当中的人一到,他诊出病情,就让人把太孙往先前备好的用老姜熬出来的老汤里送。
“爷爷,是冻着了?”祖父出马,章承林没有把脉的机会,闻言忙问道。
“你背着药箱跟我进来,”见他说罢,孙子背起了他自己的那个,把他的那个忘了,章立人怒斥道:“我的就不背了?”
“哦哦哦。”章立人一心只想跟着背着太孙的人走,忘了祖父的药箱子,闻言忙手忙脚乱去提了祖父的箱子,跟在了他们后面。
佩梅走在最前面,领着侍卫去了炭火烧得十足的浴堂,等到她把门打开,让侍卫背着诩儿进去,她意欲进去之时,却被章氏祖孙拦下了。
“太孙妃,您不能进。”章老太医把人拦下进了屋,来不及吩咐孙子就自行把门关上了。
佩梅站在门外听着老太医在里面跟人说:“拿针出来,不是那一排,最底下的那排,最粗的,等会放血出来,太孙若是喘不上气,你记得给往他胸口按下去,就用你师傅教你的那套手法,我没喊停你切不可停,可记着了?”
“记着了!”小太医嘹亮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生机勃勃。
真是个神童……
和她从小疾病缠身今日不知明日的诩儿相比,真乃天壤之别。
佩梅眼睛含着泪,她双手合十转过身跪了下去,当她抬头想求老天爷保佑的时候,她看到了在她面前站定的婆婆。
“母妃……”佩梅喃喃喊着她。
“欸,”刘氏已在她的屋子里哭过,她眼睛里已经没有泪了,她抱住儿媳的头,淡淡道:“以前我听那些人说富贵险中求,还想我是太子妃,富贵早到我身上了,要求也不是我求,哪想如今我求得比谁都狠,连唯一的一个儿子的命都敢搭上。”
佩梅依着她的脚,失声痛哭。
不止是婆母没拦,她也没拦,她也舍不得这个机会。
“哭罢,”这还只是个小孩,自她入宫以来,说是步步惊心也不过,刘氏庆幸她带来的玄机,而心底深处她与她的孩儿一样,对这个被他们母子扯入深宫恩怨情仇的小娘子有着无法言语的愧疚之情,她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入宫,可说到今天没有过上一天该是她太孙妃身份该受的荣光日子,刘氏轻抚着她的头颅,低下头爱怜地道:“哭罢,你受苦了。”
佩梅止住了泣声,她无声地哭着,把那些日夜交杂在她心中的恐惧与害怕一道哭了出来,她知道等她哭完,她还是那个会给予诩儿无穷勇气的梅娘,她还是会想办法让诩儿哥哥活下去,甚至然比她初嫁时还想。
这宫里,他太难了,他的母亲,也太难了。
这夜卫诩到底是熬了过来,章太医出来与刘氏道:“娘娘,太孙明日应该能醒来,只是这几日太孙都不宜出门,要好生养着身子,不管如何都不能出门,要不到时出了事,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您别怪微臣说话难听,微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是若是出了事,您找我也没有用。”
“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我送你出去……”刘氏是拿了皇后婆母的懿旨去请来的人,这厢已是深夜,她打算亲自把人送出宫去。
“梅儿,你去看着诩儿。”刘氏吩咐眼睛红肿的儿媳道。
“是。”佩梅得了婆婆的令,赶紧着去了婆婆的内殿,诩儿现在躺的地方。
刘氏则送了章氏祖孙出宫,宫中早已落锁,刘氏拿着盖了皇后凤印的懿旨一路被查了过去,等到她回来的时候,皇宫上面的雪停了……
天也亮了。
刘氏听到周女说娘娘雪停了,她扬起了轿帘,看着眼前被银装素裹,就像天上天堂的皇宫……
雪把一切肮脏都埋了下去,皇宫竟漂亮得令人惊心动魄。
“娘娘?”周女见她不放帘子,带着疑惑叫了她一声。
刘氏干脆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踏上洁白的雪地,她走了几步,回过头朝周女微笑道:“你看,多美,纯洁得就像一颗赤子之心……”
让人心生欢喜。
她有好久没看过此等美景了。
以前皇宫里也可能有过,只是没纳入她的眼里,她也不知为何今天就偏生能看在了眼里,觉出了它的美。
刘氏不懂,等她的眼睛朝周女的脸上转到周女的身后,看到雪地里那个浑身威严肃穆的男人,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那太子,太子,会怎生作想?
刘氏未动,卫襄迈了步,朝她走了过来。
“娘娘……”
刘氏朝说话的周女颔首,周女官便领着宫人抬着轿子让到了一边,给太子让开了路。
“妾身见过太子。”卫襄近了,刘氏浅浅一笑,风云不动,波澜不惊朝他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