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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第2页)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桑丘笑了笑,他将额前头发撩起:“你看,这是什么?”

柳家父子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原来桑丘的右颧骨上有个烙印,却是奴隶才有的。

“这个烙印是我七岁时候打上的,这表明我是个放马的牧奴,我的父亲是的,祖父是的,祖父的父亲也是的!我本以为我的儿子、孙子也会有,就像我一样!”桑丘的声音庄重而又遥远,仿佛是在说另一个人:“百济城破的那天,主人让我去准备马匹,冲出城去。但是我被流矢射中了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时我本以为死期将至,没人会需要一个不能干活的奴隶的。但郎君救了我!”

说到这里,桑丘的脸上露出了平静的笑容:“他指着我说:“我就要这个人,其他的东西你们分吧!”后来他请大夫来给我治伤,还分给我食物,衣服,我立下功劳后还赏给我钱物。他经常和我说,等仗打完了,就让我去找个女人,生几个儿子,带着他们春夏耕作,秋冬射猎,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想他是不会骗我的,肯定会有这样一天的!”

柳重光突然觉得眼角有点酸胀,他偏过头去用手背擦了下眼角,低声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敌人的斥候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侦查归来的袁飞用手指在灰土上划着形势图:“我们追了一会儿,发现敌人的前队后,为了避免被包围就撤退了,应该不少于一千人。”

“前队有一千人,那后队至少有两倍那么多!”贺拔雍脸色阴沉:“至少有三千人!”

“嗯,只会多不会少!”顾慈航表示赞同:“袁飞,有多少骑兵?”

“无法确定!”袁飞答道:“不过从蹄印看,应该不会超过全部兵力的五分之一!”

火堆旁的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般来说前队的骑兵比例是要比后继高的,如果说前队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骑兵,那后队比例更低,换句话说,这队敌人主要是以步兵为主。

“就算全是步兵,数量也是我们的三倍!”贺拔雍面露忧色:“恐怕我们要把粮食烧掉了!”

“烧掉?”沈法僧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贺拔,你不是说泗沘城里都要吃老鼠了吗?还要烧掉这么多粮食!”

“死人是不需要粮食的!”贺拔雍反驳道:“我们的牲口马匹很多,就算步兵也有驮马,只要丢掉粮食和辎重,那股敌人是追不上我们的!”

“还要丢掉辎重?”沈法僧越发着恼了:“不行,贺拔,你该不会是被那些百济贼吓破胆了吧?”

“谁吓破胆了!”贺拔雍也有些恼了:“敌人至少三倍于我,我又不是傻子!”

两人争吵的愈发激烈,旁人赶忙上前劝解,王文佐却皱眉苦苦思索,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部下的争吵,几分钟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袁飞,你应该有看到敌人的马粪吧?”

“有!”袁飞点了点头,对于猎人、斥候来说,通过马粪的软硬,温度来判断马匹的状况,经过这里的时间长短是一个基本功,他自然也不会错过。

“那好,你还记得敌骑马粪里面都有些什么?可有黄豆杂粮?还是都是干草麦秸?”

“有几粒黄豆,但很少,大部分都是干草麦秸!”

“嗯!”王文佐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这股敌人的情况很不妙呀!”

第61章临战

众人都是老行伍,听王文佐这几个提问,都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马的肠胃的消化能力很一般,吃掉的食物经常没有消化就又跟着粪便排泄出来了,所以看他的粪便就能知道其最近喂了什么饲料。在古代军队中,战马的优先级是要高于普通士兵的,宁可让步卒忍饥挨饿,也不能少了战马的精料,这才是正常操作。既然这股敌人连马匹的精料都喂的不够,那说明其补给已经相当窘迫了。

“通过我们的车辙,贼人的斥候已经知道我们的辎重很丰富了!”王文佐沉声道:“传令下去:“今夜轮班休息,外围竖起鹿角,准备迎敌!”

“你觉得应该夜袭吗?”沙咤相如指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问道。

黑齿常之犹豫了一下,若是过去他肯定早已点头,但今时不同往日,熊津江口的两场败仗和任存城的那次火并让军心动摇,而除非向其宣誓效忠并交出人质,鬼室福信就绝不会调配军粮和补给,士兵们已经有十天一天只吃一顿饭了,一支吃不饱肚子且士气摇动的军队是无法发动夜袭的。

“夜袭有些勉强了,就派人骚扰一下,让唐人今晚不得安寝吧!”

了解好友苦衷的沙咤相如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听斥候说,这股唐军的车辙很深,如果能打赢,军粮的问题就可以暂缓了!”

“暂缓?”黑齿常之如何听不出好友的未尽之言,他苦笑了一声:“你是在提醒我向左将军纳质的事情吧?”

“不是左将军,福信公已经是国相了!”沙咤相如道:“如果用唐人的称谓,那就是都督中外诸军事、假节钺、录尚书事,再威风不过了。”

“他干脆登基称王算了!”黑齿常之冷哼了一声。

“常之,话也不能这么说!”沙咤相如回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照我看,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黑齿常之怒道:“唐人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福信公是怎么做的呢?同室操戈,拔刀相向,令亲者痛仇者快呀!”

“常之,你太激动了,且听我解释!”沙咤相如笑道:“如果福信公不动手,那你觉得这两位能够和衷共济,并肩抗敌吗?”

黑齿常之默然,不过沉默其实也是一种回答,沙咤相如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俗话说力分则弱,这两位的情况其实更糟,他们各树旗帜,招兵买马,还相互提防,十分力气倒有四五分用在自家人身上,只有一半用在唐人身上。若非唐人缺粮,动弹不得,否则恐怕唐人已经将我们逐个击破了!”

“是呀,右将军熊津江那一战输给唐人也有两军互不相救的原因!”

“嗯!道琛输掉那一仗后,唐人援兵已经进入泗沘城。形势已经大变,如果两家继续这么维持下去,复国大业早晚都会毁于一旦。与其这样,还不如权归于一的好!”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黑齿常之点了点头:“只是丰殿下才是一国之君,归于一那也应该归于殿下,而不是福信公呀?”

“权归福信,祭由扶余也未尝不可嘛!”沙咤相如笑了起来:“没有福信公的奔走苦战,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这次王都被破,唐人将王室即京城的豪杰尽数迁走,王室已经是元气大伤,就算能够复国,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殿下有名望而无实力,福信公有实力而无名望,相互扶持才是正路。再说了,殿下已经立鬼室氏之女为后,只要生出个儿子来,立为太子,终归还是一家人嘛!”

听到这里,黑齿常之不由得点了点头,百济之所以有眼下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就是因为两边内部都有问题,唐人这边是远道兴师,又是次要战场,投入兵力有限,盟友新罗也暗怀心思,所以在开局大好的情况下却形势急转直下,险些被绝地翻盘;而百济方在触底反弹后,却因为内部整合不好,出现声势浩大,但却始终无法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反而被弱势的敌人反咬了一口。因此谁能更快的整合好内部的矛盾,采取主动,谁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黑齿常之与沙咤相如都是智勇兼备之士,又处于旁观者的位置,所以将局面看的清楚。

“天命高远呀!”黑齿常之长叹了口气:“我辈能做的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你我之明所能逆睹也!”

王文佐是被喇叭声吵醒的,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刚刚睡着,在醒来的一瞬间他很想把毯子蒙到头上继续睡,但桑丘从外面冲了进来,高亢的嗓门几乎把帐篷掀翻。

“郎君,前哨发现敌军了!”

他有气无力地坐起来,掀开毛毯,号音响彻野空,狂野而急促,仿佛在喊着:快啊,快啊,快啊。他听见人们的叫喊、枪矛的撞击、马儿的嘶鸣,好在没有打斗。“是作战召集令!”他说,“该死的,这些百济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呢?”

桑丘张了张嘴,眼睛等得老大,不知道应该如何接口。

王文佐呻吟着下床,摸索着走到帐外,桑丘拿着盔甲紧跟其后。苍白的迷雾自夜幕中飘浮过来,宛如河面上悠长的白手指。人和马在黎明前的寒气里跌跌撞撞,他们忙着系紧马鞍,穿上盔甲,把箭矢和投矛搬到蝎子弩炮旁,并熄灭营火。号角再度吹响:快啊,快啊,快啊。骑兵们纷纷跃上不住吐气的战马,步兵则边跑边束紧皮带。昨夜当值的沈法僧从雾中跑来,已然全副武装,骑在马上。

“发生什么事了?”王文佐问道。

“百济贼已经抢先一步了!”沈法僧大声道:“他们乘着夜色绕过树林,到了我们的后方,现在距离我们只有不到一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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