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冀地低声问道:“母亲,您可?以也抱抱我吗?”
“嗯?”
卢宛并不曾听清谢康的话,谢康脑袋垂得愈发低,以为她这?是在拒绝。
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谢康低着头,有些灰心丧意,复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本是不再抱有期望,可?谁知,话音落下,却听到嫡母温声答道:“好。”
谢康忽地抬起眼眸,眼底尽是亮晶晶的欢喜。
自小到大,他辗转过后宅几个院子,被三个养母收养过。
可?是,养母到底不能及亲生母亲。
谢康自幼早慧,知晓自己的生母是个貌美但出身卑贱的女子。
骨肉亲情,加上在珠翠院遭遇过的世?态炎凉,教他?有些病态地深深思眷生母。
若是受宠的生母在,有母亲庇护,或许他?便不会从小吃尽苦头。
可?是,在离开珠翠院,被嫡母,以及现在的养母孙姨娘收养后,被所有人明里?暗里?若有似无鄙夷生母的出身,谢康又痛恨他?的姨娘,为何会出身那般低微。
强烈的爱与恨,快要将年纪尚小的谢康逼疯。
模糊的不晓得是被旁人灌输的,还?是真的朦胧有所记忆的生母形象,逐渐与貌美,出身名门的嫡母的模样相重?合。
他?常在暗处冷眼看着受府中上下疼爱的谢璟,暗自幻想,若没有谢璟,他?便可?以一直待在玉衡院嫡母那里?,那该多好。
若他?的生身母亲,不是貌美但卑贱的姨娘,而是生得同样貌美,又得父亲喜爱,更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嫡母,那该多好。
此时,被嫡母温柔但敷衍抱了一下,便放开的谢康,看着坐在嫡母身旁秋千上的谢璟,心中这?个念头更是登峰造极。
无所知觉的谢璟,有些纳罕看着面前低着头,垂眸,瞧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四哥哥。
见母亲抱完四哥哥,匆匆赶来的女使似有事要说,母亲站起身来,谢璟眼睛转了转,有些无聊。
想了一下,谢璟对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璟眼眉弯弯,笑着邀请道:“四哥哥,我们一起荡秋千罢。”
谢康“嗯”了一声,点头应了。
听女使禀报完庄子里?的几个管事已经来了,等待在玉衡院,卢宛颔了下首,正?待转身,带谢璟离开回去。
却不料,甫一转身,便瞧见了眼前教她心惊胆颤的一幕。
谢璟与谢康正?一同坐在秋千上,女使们在后面照旧推着,秋千荡起一片孩童的笑声,与不高不低的高度。
只是,在秋千荡到最高时,谢康却仿佛以为不会有人瞧见一般,忽地抬手,在谢璟身后用力推了一下,面上面无表情,眸底尽是冷色。
卢宛转身,所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啊!”
被侍立在一旁,眼疾手快的女使接住,主仆二人一齐倒在地上。
劫后重?生一般,谢璟仍吓得瑟瑟发抖,紧紧阖着眼眸,小小的身体发颤。
卢宛掌心一片冷汗,待到自巨大的惊吓与惊慌中回过神?来,她在噤若寒蝉的女使仆妇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径直走?到惴惴不安的谢康面前。
其实?,此时此刻,卢宛很?想狠抽谢康一巴掌。
谢璟方才出生时,他?对谢璟便有意伤害,虽然卢宛后来觉得,当时谢康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许是懵懂不知事,所以才会没轻没重?。
前些时日,谢璟因着糕点之事,险些呼吸不畅而窒息,谢康又掺进此事,卢宛也暗暗告诫自己,他?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做什?么?,不过是被孙姨娘做了筏子,自己不应迁怒于他?。
对谢康,卢宛始终压着心中厌烦不喜,尽可?能做一个合格的,相对慈爱的嫡母。
她自觉待谢康已是仁至义尽,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换来的却是谢康今日对谢璟的再度伤害。
行至谢康面前,卢宛看着低垂着头,似觉察到自己犯下大错,乌浓眼睫颤得厉害,面容也有些发白的孩子,声音冷肃问道:“康儿,你方才在做什?么??”
谢康犹想解释,抬起眼睛,怯怯望着面前的卢宛,神?色懵懂摇首道:“母亲,我……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谢康这?般道,又是这?样的作态,卢宛眸色中的冷怒愈沉。
她手脚冰冷,忍着抬手扇面前孩子巴掌的冲动,对女使吩咐道:“来人,将四公子押到祠堂去跪着!”
玉衡院。
孙姨娘走?进房中,瞧着面上尽是冷意与愠怒的卢宛,因着不久之前,方才受了二十杖刑,身上伤痛难忍,面色有些惨白。
虽然对卢宛叫自己前来做什?么?已是心知肚明,且心中微冷地讥嘲,冷嘲热讽并痛惜今日谢康没有得手,但,孙姨娘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恭敬谦卑,且尽是茫然困惑。
对坐在上首圈椅,冷漠望着自己的卢宛曲膝礼了礼,孙姨娘故作纳罕问道:“太太,您为何这?般看着妾身,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素来冷静温和,如今却被触碰到逆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意的卢宛鲜见发了火,抬手便将手中茶盏摔了出去。
“你养的好儿子!竟敢故意害璟儿!”
在卢宛手底下讨了两三年生活,对这?位小夫人性?情也算摸透几分的孙姨娘始料未及,忙微微后退一步。
躲开了卢宛砸向自己的茶盏,看着摔在面前地上,只差分毫便砸在自己身上,热气滚滚的热茶,与一地的碎瓷片,孙姨娘眼底情绪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