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光寒(一)
燕子?叽叽喳喳,扑扇着翅羽来回穿梭于枝桠间,树下?的小狸奴迈着小短腿跑来跳去,四处拨弄着毛毡小球玩,窗后有?道纤瘦的人影,正?用双手支着下?颌静静地?看着它。
没过一会儿,小狸奴好像玩腻了,伸了个懒腰,仰起毛绒绒的小脑袋东看西看,寻找着树枝上叽喳的燕子?。
好像起了风,挨着院角的一丛青竹发出簌簌轻响,小狸奴的注意力顿时又被竹丛里的动静吸引,它两个小耳朵稍微动了动,而后支楞起来听了片刻,抬起圆乎的小脑袋慢慢走了过去。
听着竹叶摩擦的萧萧声,徐予和只觉得惬意,随手拈起案上的天青瓷盏送到嘴边,浅尝一口翠色葱郁的茶汤。
“娘子?,东西我?都?帮岁冬收拾好了,”孟春眉开眼笑小跑过来,语调甚是轻快。
徐予和转过头,弯起唇角:“昨日你说曾度支忙于公务,未曾见到他人,也不?知?消息是否传到,今日可又去度支司给曾度支递了消息?”
孟春点头,笑着应腔:“去了,一早便去了,曾度支别提有?多高兴了,不?过他说度支司今日还有?要事,需等?到忙完了才?能过来接岁冬。”
度支司掌量诸路贡赋、收入之数,计划逐年军费,司中事务本就冗杂琐碎,此次官家又令朝臣将所捐财物押至度支司清点存放,也难怪曾度支会忙得没空亲自接妹妹。
“那?我?们等?会儿就带着岁冬去销奴籍,”徐予和放下?瓷盏,拿起面前?的小木匣,“孟春,你快去让来财备好马车。”
孟春低首唱喏,才?转过身她就瞧见了红着眼睛的岁冬。
岁冬跨过门槛,径直朝徐予和走过去,“扑通”一声两膝跪地?,伏低身子?以头至地?,“娘子?,岁冬舍不?得你。”
“瞧你,又说胡话了,今日是给你销奴籍,又不?是做别的,”徐予和俯下?身把岁冬扶起来,又将手中的小木匣递给她,“这?里面的东西你看看可还喜欢,要是不?喜欢,你自己再去挑些别的样式。”
岁冬两手把小木匣推到一旁,连连摇头,“娘子?,我?不?能要,娘子?对我?已经够好了,我?哪里还能再要这?些。”
徐予和才?不?管岁冬说了什么,直接把小匣子?打开,里面不?止有?金银首饰,下?面还压着几张银票和田契房契,“金钗和田契是陆伯母给的,她昨日来府上陪我?娘吃茶,听说你是曾度支失散多年的妹妹,便差人送来了这?些,也算是我?们对你的一点心意。”
岁冬把头摇得更厉害,怎么也不?肯收。
见她如此,徐予和干脆将小匣子?强塞到她手里,“快收下?,你就当是这?个月的月钱。”
“娘子?,我?的月钱才?没有?这?么多,”岁冬睁着水濛濛的杏眼,把小匣子?往回推,“而且娘子?和陆夫人已经对我?够好了,这?些太?多了,我?真的不?能收。”
徐予和收回双手,佯装嗔怒:“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同我?还客气什么。”
岁冬腾出只手抹掉眼泪,“陆夫人把我?从恶商手底下?救出来,娘子?又待我?如姐妹,这?些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想到她性子?实?诚,徐予和灵光一闪,换了个由头继续劝她:“岁冬,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哥哥考虑,汴京城寸土寸金,靠曾度支的俸禄,只能赁房居住,养活自己倒是勉强可以,若今后再加上你,就有?些吃力了。”
岁冬垂着头,倔强表示:“娘子?,岁冬可以做工。”
“你个傻丫头,给自己做工和给别人做工能一样吗?”尽管主仆两人相处时日不?长,可徐予和早就将岁冬当作亲姊妹看待,平日也不?会给她安排,:“你还说舍不?得跟我?分开呢,我?给你的房契,离这?儿就隔了一道街。”
岁冬还要再说些什么,徐予和打断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去官府给你销奴籍。”
言罢,她便和孟春架着岁冬往外走。
走至半路,徐予和忽然想起了小狸奴,小家伙精神足,玩心重,总爱到处钻,前?几日追假山上的燕子?把脑袋卡在石缝里出不?来,隔了不?到半日,它趁自己不?注意,溜到水塘边捞鲤鱼玩,结果被一只又胖又大的鲤鱼咬住爪子?拽进了水里,着实?把她给吓个不?轻,她实?在放心不?下?这?只顽皮的小狸奴独自在院里溜达。
“孟春,岁冬,你们两个先到马车上等我,我?去看看毛团儿,刚刚有?一会儿没瞧见它了,也不?知?道又跑去了哪儿,旁的女使没有你们俩心细,就怕它又钻到哪处的犄角旮旯里,我把它放在娘那里才放心。”
孟春道:“娘子?,我?去把毛团儿抱给夫人,娘子在车上歇着就好。”
“你还不?晓得毛团儿的性子吗?”徐予和道:“得我?唤它,它才?肯乖乖回来。”
孟春笑着摸了摸耳朵,拉着岁冬继续朝外走,徐予和则折回去寻顽皮的毛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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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予和不?喜太?多人侍候,因此院内除了岁冬与孟春两个女使常在,平时并无其他多余的女?使仆从,赵洵方才?还对自己的完美潜入沾沾自喜,一抬眼就见到两个女使接二连三齐奔进屋,他心里那?叫一个苦。
隔着段距离,他听不?清屋内几人的谈话,还想着怎么将两个女?使引开,哪曾想徐予和跟着她们一块走了,还说了什么马车,他便猜测几人应当是打算出府,心中不?由松快起来,只要徐予和出了府,这?事便也好办多了,她性子?刚烈,要是让她看到自己翻墙进来,少不?得被说个狗血淋头,指不?定还会被徐御史拎着棍子?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