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诡异的寂静中,陈宿西坐到了那个空位上。
自他的一番发言开始,袁青梨的眼神始终跟着他转,他拿起桌上剩下一半的果汁,喝了一口,再开口时语气不怎么好:“看什么?”
明明喝的是她的果汁,还一副不好惹的大爷样。
他是彻底被袁青梨惹恼了。
三天前那段没头没尾的对话结束,陈宿西还没来得及高兴“我想想”三个字的可能性,两人分开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几天的微信对话框只有他在自说自话,从公寓楼下也看不到她家里的灯光亮起,甚至她公司楼下的麦当劳也不见人影。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被袁青梨“冷暴力”了。
该死的界限,该死的分寸,该死的名不正言不顺。
他在忍耐,即使到这一刻,两人因相邻的座位和两边的拥挤而靠近彼此,她撑开的黑色裙摆落在他的腿侧,他还在忍耐。
袁青梨突然笑了:“你跟他一般见识做什么?”
不怪她这样问,陈宿西鲜少当面和人争锋相对,就算碰上容易引起矛盾和争辩的情景,他也会尽量以和缓的姿态应对。
但陈宿西理所当然地答道:“因为他在否定你。”
到底是年少相识至今的玩伴。两人的家庭经济条件有差异,消费观有差异,生活习惯也有差异。但陈宿西知道她一直在为缩小差异作出努力,年少时做着会让自己灰头土脸的兼职,如今在深夜顶着黑眼圈赶工作项目。站在主观角度上,他难能共情她的辛苦,但始终欣赏她的坚韧。
她在他眼里是生命力旺盛而蓬勃的漂亮花朵,任何人都不应该轻视她的努力。
他的眼神好像有温度,袁青梨感觉自己被烫到,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是厚实的沙发靠背。她双唇轻启,问了和他相同的问题:“看什么?”
“确定要在这说?”陈宿西不打算后退,也不允许她再退了。
“”袁青梨被他扯着手腕出了包厢。
他力气不小,袁青梨手腕疼,挣扎着要甩开,然而陈宿西似在跟她较劲一般,更用力地攥紧她,直到两人停在走廊的转角处。镜面做的墙上映着两人的身影,高高瘦瘦的男人把怀里纤细的女人逼至墙角。
这场景莫名熟悉,两个月前盛夏的开端,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只是今天他们都没了那一天的淡定从容。
袁青梨在他手上又挣了挣,陈宿西不肯放,她不得已示弱:“疼啊。”
陈宿西这才放开。
超过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让袁青梨只能以仰视的姿态和他视线交汇,他不说话,袁青梨也沉默。他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袁青梨甚至怀疑,连迟到都是他的设计,有心让她放下防备,再突然出现,扰乱人心智。
玩躲猫猫游戏似的。
袁青梨想到这一点,语气也恶劣起来:“干嘛啊。”
然而陈宿西仍然不言语,只是目光极具侵略意味地看着她,直到她在这凝视中几乎要狼狈地错开视线,陈宿西才开口:“有件事情,我想跟你确定一下。”
“什么?”她对自己此时此刻的真实情绪感到陌生。
“我好像很中意你。”他说着老港剧中的经典台词,像极了将心仪女孩堵在街头问话的小混混,可ktv走廊里又紫又绿的灯光也掩盖不了他的真诚:“你能帮我确定一下吗?”
袁青梨大概是傻了,就这样愣愣地仰着脸,有几分慢半拍的呆滞:“怎么确定?”
他满意她的好学,于是更靠近她,弯下腰去和她对视,用甜蜜到化不开的声音说:“说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乍一听竟然有些卑微,她曾几何时见过陈宿西这副样子啊?袁青梨乱成一团的脑子费劲思考着。听到他的声音在继续:“说你其实也开始幻想有我的生活,说有我在身边好像也还不赖。”
陈宿西不疾不徐地把话说完:“这样我大概会心跳得很快——”
这些会证明我热烈地喜欢着你。
他没有说最后这一句,但袁青梨却仿佛听到了,他那毫不掩饰的赤诚心意。
可以吗?
袁青梨一直在思考这个答案。她不喜欢做计划之外的事情,而与陈宿西发展一段稳定持久的关系,恰恰就在她的计划之外。
她可以吗?这仿佛是十几岁时,站在人与人之间的壁垒之间,拼命追赶差距的自卑少女在向二十岁出头的她发问。她比过去漂亮、自信、独立,却仍然是个怯于展露自己的胆小鬼。
“试试吧。”
可以的吧,这个人见证过她无数灰头土脸的时刻,在她的双肩单薄瘦弱的十七八岁给她无限力量,如今又在成人的上,完全抛开性与性别去欣赏她。
胆小鬼听到自己一往无前的声音:“一起生活。”
两人理所当然地又在聚会上逃了,招呼都没打。
坐在陈宿西车上的时候,袁青梨唇上的口红已经掉光了,她看一眼车上的镜子,似乎在惋惜:“今天涂的可是这个月新买的口红,第一次涂。”
她不常化妆,化妆品都是够用就行,能让她狠下心买回来的“新品”可见喜爱程度非同一般。
“今天怎么突然化妆?”陈宿西帮她擦净嘴角晕出的唇彩,颇有些明知故问。
“说的什么话啊?”袁青梨抵死不认:“我上次也化妆了好吗?”
“再上次呢?”
好吧。同学聚会这样的场合,袁青梨十次中有九次是素颜,今天确实是“别有用心”。
她不再跟他呛声,陈宿西却兀自为她解疑答惑:“大二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