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这几日?都郁郁寡欢的。
她原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失去的孩子?,但没人?的时候,却忍不住总想着——
康熙二十三年?了?,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场,难道就这样摆脱了?既定?的死路?可若真是摆脱了?,她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就仿佛……偷走了?未出生孩子?的寿数,再度续命一般。
胤礽时刻留意着额娘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今晨,他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梦里并非过往之?事,反而像是处在与鬼魂相通的阴阳两界之?间。
他在梦中见到了?没能出生的妹妹。
想到妹妹梦中所言,他终是不忍心再看额娘消沉下去,折磨自己。
南窗外,廊下相继点起数盏宫灯,映得小炕桌前亮堂堂的。
胤礽坐在炕边,前倾着身子?直视赫舍里,一字一句道:“额娘,昨夜儿子?梦到妹妹了?。”
“妹妹的模样玉雪可爱,只比儿子?稍矮半头,大约是托梦来的。她说,若额娘日?日?牵挂思?念,她与阿布卡赫赫争取来的十年?,岂不就要白白浪费了?。”
“她还说,希望额娘能好?好?活着。”
赫舍里缝制寝衣的手一顿,一滴血从指尖渗出来,很快染上了?明?黄的杭锦。
再抬眸,早已泣涕如雨。
造谣
季春之交,御花园里杏雨梨云,蜂蝶都忙活不过来。
赫舍里自打?前头大哭一场,心?结开解之后?,身子好转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花房的人趁机献殷勤,给景仁宫东大墙底下搭了花架,栽满了开花正繁茂的黄木香,与院里的葡萄藤、古柏倒是相得益彰。
康熙过来?时?,越发喜欢盘坐在南窗底下。东暖阁望出去就是乱花迷人眼,他呷茶赏景,与爱妻说些?前朝的烦扰之事,松快了不少。
“朕亲政以来?,各省总督、巡抚私挪库银之事屡禁不止。挪用时美其名曰‘衬垫’,实则打?着蒙混销算的主意。时日一久,户部无?从稽查,民间亦是怨声载道。”
赫舍里对此事有所耳闻,却只问:“皇上定然是有主意应对了?”
康熙笑笑:“果真,舒舒最知朕意。”
“今晨朝会,刚刚议定了清查法,已经规定奏销驳察,且各省驻防官兵,须得先尽本省所收粮草支给;从前浮冒之人,也限各省都督一年?之内追查完毕。此后?,兵马钱粮数目,都由提督结状,按季送往户部,再不叫此等?现象发生!”
赫舍里想,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于是面上的笑容也真心?实意了,还不吝夸赞:“皇上圣明,这一套钱粮清查法实施下去,我大清国本清正,自能福祚绵延,百姓们也必会念着万岁的恩德,铭感于心?。”
康熙提起这件事,本就是想听爱妻夸夸他的。
闻言喜笑颜开:“此计推行,下头那帮老顽固伤筋动骨,又该跟朕跳脚了。好在有舒舒一如既往伴在身边,能叫朕心?中平添许多慰藉。”
赫舍里这回没?犹豫,温和笑着握住康熙的手:“只要皇上回头,臣妾总在身后?的。”
共用午膳之后?,康熙便要回南书房商议政事。
近来?,因推行清查法之事,他对明珠、索额图两党多有不满。新、旧权贵为谋私利不愿退让,扯皮敷衍,叫帝王满心?恼火,不过,这些?他从未在赫舍里跟前显露过半分。
看着那身明黄朝服远去,出了景仁门,赫舍里才给夏槐递了个眼色。
主仆间自有旁人没?有的默契。夏槐行至明间,笑着将廊下的两名宫女派去打?理花草,又关上门回来?。
赫舍里一手扶着炕桌,蹙眉道:“本宫听闻,皇上议定清查法多有阻挠,其中便以明珠、索额图引领的新旧两党为首,全然不顾皇上的颜面。”
逢春一向管着与母家联络之事。
闻言也忧心?叹息:“此事唯一庆幸的,便是娘娘虽病了些?日子不理宫事,但索额图到底还有所顾忌。这回,主要是明珠的新派闹得狠一些?,索额图反倒事事缩在后?头跟着试探,没?当出头鸟。”
赫舍里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忍不住骂道:“一眼不瞧着便要犯蠢,真是没?一日叫本宫省心?的。”
两个宫女都没?吭气儿,心?中默默认同娘娘的话。
赫舍里斟酌片刻,嘱咐逢春:“你去给他递个话,皇上如今多在南书房议政,防着他二?人,他若还要试探圣心?不知悔过,这个保和殿大学士也不必当了,本宫会亲自回禀了皇上,连同内大臣、议政大臣的职务都给他一并夺去。”
想了想还觉不够,又添了句:“如此妄为,太子太傅自是也不必做了!免得牵连了保成。”
她挥挥手叫逢春去做事,自个儿润了口茶,细细思索起来?。
康熙二?十三年?的事,她知之甚少。只依稀记得,索额图就是这一年?因为对心?裕、法保两个弟弟教?导无?方,惹出是非,被皇上一连夺去内大臣、议政大臣和太子太傅之位,只任个小小的佐领。
如今想来?,心?裕、法保怕只是个惩治的由头,根本原因还在索额图自己身上。
简直是个不全力压制,就要张牙舞爪骑到头上的老货!
赫舍里闭目,平了平心?气。
她决意叫儿子出面,好好治一治索额图。
胤礽近日在尚书房开了窍,许多学问一点?就通,读书的进度自然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