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煽风点火?!”李木棠一动不敢动的身子立刻却打直了,“又是出头招骂的事儿,怎么都落不到个好!反而是这一遭,神不知鬼不觉兵权便从手里交出去了……皇帝就是始作俑者,要他去得罪满朝文武……!”
“你躺下。”荆风将其按住,“殿下清楚。不怕。”
“我不怕。”她眨着眼睛犟嘴,“你快些回去,我才不怕。反正我哪里都去不了,我也帮不上忙,做不了林友……我就安生睡觉,让你们少操心就是了!”她甚至立刻躺倒,拉了被子闭了眼睛,一门心思好好睡觉。甚至当真这心一沉,梦魇跟着就来。白日里清醒的脑子这会儿被恐惧攫住,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没够!得赶过去,看看……一时间简直又像是去年八月里的血案在她眼前上演了!她挣扎着醒来,过半晌却原来还在做梦;又想着该是到了朝闻院,回过神来还在床上安生躺着:如此折腾了六七遭,实在再难受没有!总算是拼着一口气睁开眼来,糊里糊涂只管叫湛紫:“张公子送的那辆车……拿拐杖……扶我!去牵马!”
好奇怪,分明夜里正是病势凶沉之时,她却居然好似无知无觉地、也不知怎么就骑上小红马,闯上宵禁空荡荡的街道,狂奔向一口看不见的深渊。有童昌琳及邵华两名王府亲事跟着,巡街金吾卫也不曾过多纠缠。她竟然须臾就跨过荣王府的角门,却忽而驻足不前了。
是他的声音,无奈、沉重、酸楚,念了什么父父子子,她即便不曾学过此节,立刻也便听懂:涉及太后娘娘,他不知还当不当回护。她要下马来,要栽倒了。在那之前总得喊上一句:“没有干系!”可有一个柔软似水的声音比她还要快些,立时就应了什么“子曰”。
她已经能看见赵伶汝的身影。
他们在梧桐树下,她在门外。分明近在咫尺,她的雀目都一览无余,偏他的重瞳昏聩,竟全然不曾觉。他仍在叹息,更加咬文嚼字,使她心如擂鼓,不忍直视。才说好要乖乖养伤,做什么这样横冲直撞使人犯难!区区“四无丫头”,一句“子曰”都答不出,还妄想为他排忧解难?那头赵家姑娘落落大方,才最与他相衬;识趣些,现在离开便罢了!别被捉了看笑话!
然而二哥已经在喊:“木棠?”
她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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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知道,她居然这样能忍耐,却同时能如此绝情。关起门来许久是半句话儿都没,直愣愣光瞧着自己膝盖呆。戚晋心疼得难受,才张口要说她几句,却居然被她推远:
“我不要你……我蠢得很……坏得很!不要你管!”
这是什么胡话!他简直被气得心绞痛,当下却软了话头连连应诺:“好,我不管你,你来管管我好不好。走了这么久,你音讯全无。也不问问我胃病如何,又是否睡好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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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放在往常,这时候她就该哭着作势来打,或是提声去寻二哥麻烦。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却只吸吸哭红的鼻头,狠狠骂一句:“我不要管!我不是你的乳娘,不是你的娘!不是你的奴婢……”
“那我说给你听!”戚晋忙抢话去,跟着就跪去她床头,想要去捉她的手,却泥鳅似地到底没能握住,连日少眠、又通宵忙碌的精神摇摇欲坠,这一下就快全垮了,是他咬牙硬撑这要往下讲:“我去见了范自华。人证物证俱在,本不容他抵赖。谁想他竟拿出一本账册,是亲王国所录代收母亲寿礼的凭据。这一节我本不曾与你说,五湖四海,金银珠宝不亚于贿赂……更别提那些私信中所述日前私相授受诸事……所以我隐下不,一概原物退回,以母亲的名义,说是边境方平不宜铺张,更不许乡官为着寿辰劳民伤财……送至母亲身前的寿礼全数是荣王府出资……所以帐册上,四海贺寿本是一进一出。范自华不知从何处拿到原件,却是只进不出。他以此威胁,要说去岁京兆府的孝敬都是这样送到了我这雍州牧、国舅亲外甥手上……我若开诚布公,母亲便会知道我偷梁换柱,恐会勃然大怒……实在进退不得!”
“她不会。”李木棠闷声反驳,“范自华可恶,压榨民脂民膏不能轻纵。可是太后娘娘是你的母亲,子不隐,母不会生气。哪怕偷梁换柱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天下万民,她该当自豪!”
戚晋随后的马屁真真是从心而出:“还得是阿蛮!”他这样说,笑着就要给她叩头,“不是李大军师提点,我如何能醍醐灌顶?还垮着张脸说什么‘四无丫头’?”
“我原本就是!”
她这一声,竟然是尖叫。
“我没有用!救不了段姬……连红络……!但凡我能多问一句!!我怎么能替你出主意?!你怎么能轻信我!我要毁了你的一切呀!我已经恼了段家朱家,难道要你再去得罪范家?!都是你的助力……有益无害,我怎么能这么教唆你?!”
戚晋愣怔片刻,她倏地竟然腾起身来:
“我是自怨自艾、自轻自贱!你又要骂我!!我晓得!!可是这就是我!我越来越害怕,我变得渺小、更加一无是处!不是四无丫头、是十无丫头了!我看着我和你……云泥之别,怎么相衬!我配不上你,更守不住你!三病两痛,我跟不了你上朝、跟不了你去户部,跟不了你去华阴呀!”
她垂下头来,这么片刻,一张脸面竟然全湿透了:
“我已经失去了你……失去了你了!我是等在闺房里的蠢蛋!对你算是可有可无了!是你先不要我!抛弃了我……你不救我,再又朱段氏进门,我要自己救我自己……我自己就不要在你身边、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境地!”
昂挺胸,就这么片刻,她居然好像把自己说服?
“你可以离开荣王府,为民请命,我也不要在乎……我就是不给你写信,因为我不在乎!我有银子,我不是奴婢,千觞楼里伺候的小二哥也算仪表堂堂,还给我打恭!我没有再爱上你,我要自己活着……我、我不要你了!!”
她怎么敢那样说?
“为了做你的王妃,吃什么苦都不怕”是不是她曾经的誓言,她怎能毁约弃盟,还如此理直气壮?气血上涌,刹时间他好像看不见更站不稳了。长街的梆子却响得通天彻地,二更天,该上朝了。
阿蛮……!
如果……那也该是他先离开!跨步跳上马背,他几乎刹那便立于朝堂,就要揭母亲与乡官来从过密、再将范家贼子一网打尽!到时候给她看看,为了她这样的民,他宁肯赔掉此生性命!然而在那之前,头脑昏聩不过片刻,却有个人影赶在了先头。跪地参奏的……自称是华州刺史。奏呈……
华阴县令暴亡。
而后无数双幽深的眼睛,齐齐向他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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