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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抢生斗死雪淋漓(第3页)

“她当然要跑!!难道像我!留下来等死!”

“右威卫、是来接应她?”

“接应、断后!……随你怎么想……!”

她话说得太急,吃了太多雪花,忽而开始咳嗽。看那慌张样子,好像确实不是撒谎。南门右威卫全军覆没,又实在查无可查。多利世缓缓起身,一颗心终于是落进谷底。梁军围而不攻,城中粮草稀缺,两万残部可能挺得过一日?就算是一日,只要梁国公主还在城中、管他找不找得到,至少也好拿来大做文章。届时威胁示众,等敌军主将自乱了阵脚,以弱敌强又有何惧?

可要是那公主已经逃出、已经回到小王爷的身边……

想也不想,他接着一脚狠狠踩在这该死替身左腿伤处。登时只听一声凄厉惨叫,小丫头立时就没了气息。多利世蹲下身,单手掐住她脖子,不需用什么力,就好像捏爆沙果一般,那张小脸很快红透快要涨破。在那之前她终究是醒了,眼神恍惚,多半已忘记方才自己答应了什么。

放了她,等她喘过两口气,多利世随即挥掌、狠狠掴在她左脸:

“混账!”他大吼,这是他唯一知道的一句梁国骂人话,希望音是念准了的,“骗我?!你们的公主,刚刚捉到,就在城中躲藏!”

那替身伏地懵怔了半晌,口中淌着血、又和着口水,迷迷瞪瞪却还挣扎着抬头要看,她自然看不清。雪势大、伤势沉、她能看清什么?

“戏耍大燕,你该死。”

“……我没、有……”她垂下头去,眼神涣散,口齿愈不清。血水吐了一口又一口,她还在说,仍不松口,“公主……跑了……你们、捉不到……”

胸中有恶气翻涌,多利世霍然起身,去断臂那人身畔——他还剩着口气。他居然冲多利世狠狠地笑:

“你们捉不住长公主,今日,就是你们死期!”

县衙内所有俘虏,已无继续拷问的必要。多利世简单地下令,暖融融血泊很快将融化漫天飞雪——到那时便是玉石俱碎、出城决战的时刻。但在那之前……他回过身,看十四岁的奴婢一点点爬着,偷偷向后居然还想趁机逃跑?不是她欺瞒愚弄、不是她拖延时机……梁人公主,此刻当已死在大帅刀下!届时可汗还拿什么和谈!大燕该举国之力、全了大帅一统霸业!

全是因为她!

大帅交代,要留她一口气。决战前拉去城门当荣王的面杀了剥皮,好替报侄儿枉死的仇——却不如现下就将仇报了,到时有个齐全尸身够得演戏就行。多利世才要抽刀,却忽而一个激灵、计上心头。这梁人不是一个个铁骨铮铮、最爱同仇敌忾么?好,便让这荣王的相好,把半条命送在他梁人自己手里!一手拎了那烂泥般的身子,没几步他便走出仪门。梁人的监舍修得结实,只是阴冷潮湿、人满为患,就这么些囚犯于他而言也是个难题。踏过狱卒尸身,左右自己人打开牢门,与院中那些官吏不同,这回是一张张木然无神的面目缓缓望来,一个个疲惫怠懒的身子默默向后退去。手里半死不活的丫头丢下,他转过身,还要道一句劳烦:

“这是、公主。你们饿肚子、蹲牢子;他们吃得饱、过得好。现在,尽可报仇。我要去城头看看大帅,等会回来:她还活着,你们就、不、要脸……”

属下接一句:“不识抬举。”

“你们,不识抬举,全部都死。”

多利世苾结利匆匆便走了,哪管雪天路滑、眼前迷离。再如何,真刀真枪拼杀也总归强过他在这费尽脑汁——

梁语,实在是累舌头。

快马飞出正门,东面远处突然腾起烈火。浓烟滚滚、火光亮如白昼,对街房顶上,有个影子正要飘落。

韩告将他按住。

亲事府麾下虽不说身经百战,但没有一个爱哭鬼。马麟此刻却赤红眼眶掉了泪。大鼻子横亘当中,泪水要落不落,更使他看来可笑。他本就可笑,可笑之极。身为执仗亲事,能被个姑娘家夺去马匹,甚至第一时间,他还想不起来追击。童昌琳先唤了狗儿让给他,而后是朱戴和方廷相。长公主身侧还剩十三人与一名镖师、大抵是够用的。木棠身后只追着二十名衙役和他兄弟四人,没多时却坏了大事。

右威卫。号令放箭者他看得清清楚楚,右威卫将军董博儒。秦家军小人之心竟要同室操戈?!衙役纷纷落马,前方朱戴翻身栽落,右手方廷相一箭穿心,木棠引缰回马,从他身侧狂奔而过;童昌琳追着,一箭随即擦耳而过。马麟随即也逃,挡开两箭,在避无可避时下马藏入巷子口。那头小童翻身下马已被人救走,他随即攀援上房,却到底是去晚了时候。

他亲眼看着木棠中箭、坠马在燕军阵前。县衙其后被燕军血洗,转运安置了自家伤患,房檐上都守了精兵,他不得靠近;雪势太大,他更什么都看不清。直到这燕贼将军从正门而出就行在他脚下,马麟想,自己至少能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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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不过。”不知何时来到身畔的镖师大放厥词——他为何至此,难道是长公主……“公主安好。所以我们总该还能做些什么。”

远处浓烟滚滚:城东粮仓失火,难道是他的手笔?“火拔支毕是围了五百精兵,但经不住乡亲们人多势众。东五户劫杀落单者一二,东十二家墙头落石砸伤一二……左支右绌、人困马乏,很容易找到空隙。县令上月带大家挖的藏身处,妙用无穷,只是……”

“他自己,恐怕凶多吉少。”马麟向前一点头,“木棠也陷在那里,不知在何处。”

“有人会知道。”

韩告并非只身前来,魏奏慷慨借了执仗亲事三人,小邵身法敏捷、丁四郎百步穿杨、鲁叔公力能扛鼎:一人南角偷袭、一人北路箭,第一进院落利落解决掉房顶精兵;余下三人杀死正门守将,小邵房顶哨声指引,又擒住一名巡逻兵。得知木棠被丢进了大牢,几名亲事立时慌神,所幸有韩告将人叫住:

“丰安律法严苛,在押之人皆非大奸大恶。她一时无碍。”

“总归是大牢、她有伤在身……”

“噤声,”韩告寒眸一冷,将脚下意欲趁机出声呼救的燕军踩断了脖子,“不清掉县衙守军,我们全都要送命。先杀人、后夺刀。此獠说火拔支毕及右副将不久还将回到大牢。到时,我们再送他们一份惊喜。”

东边云露一线,月光静静当空,照亮丰安重重房檐皑皑雪,照不亮丰安街头巷尾血和泥。这头那头的百姓藏头露尾,这头那头的惨叫才起又落。执仗亲事从排查清了第一进,又偷来武器,教牢中囚者鱼贯而出,群起而攻,待清扫了县衙上下守军,再改换穿戴、列阵持戈。执仗亲事四人则改作囚服就混在牢中,只等多利世率军归来——

关门、打狗。

凌空飞去了一只信鸽,振翅三两就越过暴雪、穿出浓云、一晃自月下掠过。城外梁军围扎好兵幕,各架锅灶,大块羊肉趁辣椒浓香如利箭,正射得城头燕军守将站立不住。信鸽寻迹而落,丰州刺史李通拆信看过,快步直入主帐。不久另有梁军各持锣鼓,用燕语齐声高呼:

“火拔支毕——冬月十二子夜死——”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壮如一声、连城中各自遁藏民众,也从不知何处应和:

“火拔支毕——冬月十二子夜死——”

整十声过,角声一叠。众军又擂鼓倒数:

“冬月十二夜——酉时——整——酉时——整——”

至亥时,则每刻一报。亥时三刻过,又有果那正断尸身插旗被弃于城下,放群狗害之。荣王骑马,就在不远处掠战。当是时,那城头忽有利箭满弓而出,力可透七层甲、直取荣王咽喉。他身侧既无守军,只一名侍卫右臂带伤,眼见那箭声呼啸,立时便至!侍卫骤然拔剑来挡,利箭登时偏转、直挺挺贯入一侧地心,尾羽仍铮铮摇晃!如此准度、技巧、力道,足以令天下悍将胆寒,更遑论此人右臂带伤,马背作战如何平衡!城头那遥远伟岸的身影晃两晃,不着痕迹矮下去。荣王便知线报不假,果然从西受降城城破那日,火拔支毕就害有心疾,情急则。粮仓烧毁、大军压境、侄儿面前受辱,荣王坚不可摧,如何能不情急!

自城南,又擂鼓吹角。秦秉正率队精锐想已破门入城。北门外锅灶收拾已毕,喊杀声继而震天破晓,一时间竟凌空七尺不见雪、入地三分不存冰。燕军既累且饿,既惊且慌,登时溃不成军。待梁军占得城门,四下却仍不见火拔支毕身影。荣王纵马直取县衙,荆风紧随其后。不远处就在县衙门外!右威卫翊府、秦家军最初十二人已将末路狼王合围当中。秦秉正冲在先头,却三番四次失手。若不是荆风揽身捡石照心窝打中!

卫国公佩剑铮鸣,一击饱饮了宿敌鲜血。雪花飘散,迎风踏来,狼王朗声大笑:

“多利世——杀了她!”

荣王跳马抢入县衙,他再也什么都听不到。

子夜,暴雪继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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