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
我不值得你再坚持一下吗?
“我很累。”阿不思说,他的眼神在刹那交汇之后又向旁躲闪,“知道的越多我就越觉得疲惫。我这一生学到的知识太多,解开的谜底太多,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我只能等着我一无所得的最后一刻,”他的语气变急躁,“我等得都不耐烦了。”
盖勒特猛地站了起来,他很想大喊,他想咆哮,他想说那你就走吧,你回去继续等死,但他说不出口,他紧紧攥着拳头,攥着那个他努力了五年得到的结果,那个可能会改变一切拯救阿不思的结果。
“把圣器给我。”他最后说。
阿不思便点点头,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魔杖,掏出复活石,掏出折叠成一小块几乎没有重量的隐形衣。
盖勒特没有动手,而是问:“布莱恩怎么说?”
“他说据他所知,包括他在内的三位圣器集结者都出生在戈德里克。”阿不思平静地回答,“与我们猜测的基本一样。”
“很好。”盖勒特弯腰将隐形衣抖擞,那片神奇的布料如同流水般在他双手间展开,波光粼粼的表面模糊地反射着天光。
他在阿不思面前重新坐下,隐形衣放在膝头。
“我的预言是正确的,你是真正的集结者,我只是一个帮手。”他很平静地说着,忽然抬高手臂将隐形衣扬起张开,它像一层凝固的风般轻柔地罩在两人头顶,阿不思茫然抬起头来,隐形衣将他的视线附上了一层模糊的纱,但同样与他在隐形衣之下的盖勒特的面容却无比清晰。
他不明白盖勒特这么做的原因,而对方却将手再次放在了那个石块上,他的异瞳朝向阿不思这边,亮得惊人。
“我一直在思索这个符号的含义,”他说着,指尖从三角形的尖端开始向下描摹,“我总觉得它这样组合有必然的理由,不然一个圆,一个三角形,一条线,它们可以有其他无数种组合的可能,为什么不是圆在最外,为什么不是用线串起两端,为什么一定是嵌套而不是连接或并列?”
他一边说一边缓慢转回目光,阿不思与他的眼神对上,瞬间觉得自己心底那簇早就灰飞烟灭的火又被倏地点燃。
盖勒特紧盯着阿不思的脸,他一切恐惧的源泉都是阿不思的态度,如果对方真的已经对寻找真相这件事感觉到疲惫甚至决定放弃,那自己这段时间做的全部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他以为阿利安娜或许能让阿不思重燃信心,但如今看来,以他那样的性格,他们重逢这么长时间,他甚至都不屑于去询问任何有关七百名失踪巫师的消息,这样反常的现实让盖勒特感觉到深切的无措与茫然。但现在他在对方变幻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信心,至少他所说的话在那汪死水中激起了些许涟漪,他还能在那双如大海般的瞳孔中找到些许“活着”的迹象。
“我想了很多,我想了很久。”他接着说,“后来我又到德姆斯特朗的校长休息室去,那个在最后一战里死去的老校长伯尔纳告诉我他也曾怀疑过这个符号除了三件圣器之外有更深的含义,他与布莱恩试过将它们按照标志摆放起来,但没有任何作用。”
听到他这样说,阿不思眼中的火苗便又倾斜,变得暗淡。
“但我又想起我的预言,阿不思。我想起你拿着三件圣器的样子,那个画面还没有应验过。
”盖勒特的语气突然变了,冰封的深潭破碎,阿不思感觉自己跌入了刺骨的冷水中,但这种
冷是冷静,令他这么久以来混沌的神智忽然一片清明。
“你看到的那堵墙就是海啸。”阿不思用两个食指按着太阳穴,他回想道,“我是从你的预言中得到的灵感,我引起了海啸,解放了特辖区。”
“但那个时候你没有身怀三件圣器,对吧?”
阿不思感觉头痛,他紧闭眼睛,过了半分钟才艰难地说:“没有。”
“这就是布莱恩和伯尔纳忽略的地方,”盖勒特指着放在他们中间一动不动纯黑的接骨木魔杖与复活石,“他们太关注圣器,而忽略了拥有圣器的人。”
阿不思放下手臂,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忽然感觉心里涌上了一种他在这一刻前都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的情绪,他觉得愧疚了,他隐藏在黑暗中自暴自弃以为问心无愧的灵魂在久违地呻吟,他忽然意识到在自己放弃一切只想去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在拼尽一切为自己寻找答案,乞求解药。这漫长的五年以来,他躲藏、隐忍、执着做着自己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盖勒特却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内心的波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圣器上,正轻轻将接骨木魔杖拾起来,递到阿不思手中。
阿不思将魔杖接过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根魔杖,虽然它比起任何一根魔杖都要顺手许多倍,但他就是觉得每次握紧它的时候内心都能感觉到痛苦与孤独,这样强大的法器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它的确是一切的起始,但也是它将他推入到了过于复杂的命运里。
“你知道该怎么做。”阿不思听到盖勒特说。
他的确知道,他永远能从盖勒特最简单的描述中理解他的意思。阿不思低头看着放在地板上与其他石头看起来并无任何区别的复活石,它大理石般的表面溢过流光,周遭宁静,阿不思能在其中听到窃窃私语。
他知道该怎么做,却并不知道那么做的结果。
“别怕。”盖勒特看出他的犹豫,便安慰他,“如果我猜错了,事情也不会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