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把玩着手上空白的签,并不感觉奇怪或者讶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能占卜到她的命运才奇怪。
了之大师沉静地看着沈蔚,念了声佛号,认真地对沈蔚说:“殿下对此好像并不意外。”
“我相信人定胜天,哪怕占卜出不好的签文来,我也不会太过挂怀。”沈蔚淡淡道。
“殿下佛性了得。”了之大师顿了顿,继续说,“蓬莱预言一出,贫僧便替大商卜了一卦,结果惨不忍睹。”
“于天下,于公主都太过残忍了。到那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就不再是夸大其词。”
沈蔚才发现大师的眼球是很浅的棕色,一眼看上去便显疏离,很有距离感。不过,大师深谙佛道,修炼数十年,看遍世情,也该如此。
“贫僧曾把卜卦的结果推论告诉过陛下”,此话一出,了之大师还向沈蔚微微地弯了腰,行了一礼。“万望殿下谅解。”
沈蔚自然不会生气,忠君爱国是很好的品质,更何况,人家只是做了分内的事罢了。
她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大师直起身来,望向课室外的烈日,“陛下知晓后,举棋不定过,所以才对殿下的提议有推辞之语。”
沈蔚:什么?
“贫僧听闻云祁太子殿下有意找贫僧同道中人为殿下开解,就厚颜揽下了这活儿,殿下入商之后,贫僧就再次卜了一卦,本不抱希望,因为两次
占卜前后时间隔得太近,按常理来说,是不会有变化的。”
“但事关天下苍生,贫僧还是抱有侥幸心理,重新起了一卦,发现贫僧竟卜不出什么结果了,皆是一片业障,但业障之中还隐隐透着光亮,代表事情出现了转机,虽然不懂为何短短十数日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但终归是好的变化,贫僧心放下了一半,想着能与殿下见一面,请殿下亲自抽取一支签,看是否与卦象呼应。”
“今日殿下再次抽签,签文已不同,命运自然也就不同。殿下的命运与大商与云祁与天下息息相连,既已改变,那贫僧也可稍放心事了。”
“殿下入商之后虽疫情暂缓,但大商边境的汝州情况还是不容乐观,贫僧挂念,还是要去亲自看看,即刻便启程了。”
沈蔚愕然地眨眨眼,这么快?那那些还在吭哧吭哧往山上爬的那些贵族家眷们上了山不得傻眼了。
她们上来一次不就是为了和了之大师见一面,求一卦吗?现在可好卦不用想了,连人干脆都见不到了。
“无痴无嗔,无舍无弃,无为无我,方得清静。”最后留下这句话后,大师就施施然离去了。
沈蔚还在客室里,琢磨他留下来的话,觉得了之大师不愧是文科生,说话都文邹邹的,还听不懂。
本来吃完斋饭沈蔚就想走的,但是吧,跟大师聊完之后呢,她就奇迹般地不想走了,准确来说是不想动弹,毕
竟要从山上下去,然后进城,回到宫中,这也是一段不近的旅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要是刚刚上完香后早早地走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城里了,还省得她搁人家这客室中打瞌睡。
阿芷轻手轻脚地进来,就看见沈蔚懒懒地躺在竹椅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她知道公主这会儿估计是不想动了,也不劝,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殿下身后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也许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沈蔚终于愿意爬起来了,还在伸懒腰的时候就听到了后院方向传来的风吹竹林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沈蔚一阵振奋,“这里还有竹林?”竹是沈蔚的那位大编辑父亲的最爱,在老家的山坡上就种了好多,那些竹林几乎是伴着沈蔚长大的,在她的童年记忆中占据了重要地位。
好久没见过竹林了,这熟悉的声音瞬间就引起了沈蔚的思乡之情,不知道她在原世界里的家人们都怎么样了。时过经年,那些在记忆中沉默的画面又一一浮现眼前。
“走,去看看。”沈蔚抓着阿芷的胳膊,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去。哪怕是睹物思人呢,她也想看看。
跨过一道弯弯的拱门,沈蔚看到了一座小竹园,没有上锁,门一推就开。沈蔚没有迟疑,把阿芷留在园外,自己径直推开门进去。果然看到了大片的竹林,清俊挺拔,微风拂过,竹叶摩
擦,形成好听的声音。她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沈蔚收拾好心情,转过头之前,她还在想,现在听见什么声音都觉得耳熟了,风吹过竹林的声音耳熟,这脚步声也耳熟。
然后她就看见了身着常服的商皇陛下。可能是这个缘故,他看起来不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而是就像某个簪缨世家的贵公子一样,意气风发,温朗如玉。
沈蔚早就知道商皇陛下长得俊美,不过那也是隔着不小的距离的,现在两人之间距离不超过三步,看得就更加清楚了。
他的眉眼长得很好看,鼻子很挺,再加上高大挺拔的身材,就算不是天子,爱慕他的女子应该也会很多。
商皇陛下就这么看着小姑娘呆呆地盯着他瞧,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公主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沈蔚这才如梦初醒,想到刚刚脑子里转悠的想法,竟忍不住脸红。快速地向商皇行了一礼,告罪:“还请陛下恕罪。”
这里是皇觉寺,是大商钦定的国寺,从刚刚了之大师的话语中也能猜出,这寺庙与皇室的联系十分紧密,那陛下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在正常不过了。
而且,沈蔚尴尬地发现,她这样算是擅闯了别人的园子吧,不仅如此,还在脑子里对人家的长相大肆评价,还看发了呆。
实在是太失礼了。
商皇看她有些尴尬,脸都红了,也
见好就收,不再逗她。让她平身,只不过看着这贸贸然闯进他的竹园的小姑娘,就难免会想起那如流水般进入四方馆的画像。
他眸子沉了沉,看着眼前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女孩子:“公主可有在众多画像中找到属意之人?”
沈蔚一顿,有些讶异。不是惊讶他为什么会关注这件事,毕竟每天都要从宫里出来的,身为主人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惊讶于他说的这么直白。
“有陛下珠玉在前,其他还有谁能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