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二十年前的仇恨,在这一刻爆发,无名握剑的手在颤抖,面具下的面容终是落下泪来。
世间有许多让人刻苦铭心的仇恨痛苦。
而无名被亲人抛弃、再到被亲人扼杀的痛苦,这二十几年来,一直像一个巨大的噩梦日夜折磨纠缠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要摆脱这可怕的梦魇,所以,他要报仇!
手中的长剑,挟带凛然寒意朝着侯老夫人刺去,侯老夫人却躲也不躲开一下,颤抖着双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断指,珍宝般的收拢在自己的掌心,浑浊的眼泪断线的珠子往下掉,颤声道:“你杀了我吧,是母亲对不起你……这些年母亲何尝不是痛苦……你下手吧!”
闪着冷芒的剑尖停在了老夫人的眉心前一尺不到的地方,无名咬牙恨声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恨着你。你既然生下我,为何却要这般残忍的对我……为什么要对我如此不公平?所谓虎毒不食子,你们为了你们的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你们还是人吗?”
牙齿咬得咯吱响,无名惨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就毁了整个侯府,毁了你们手中的荣华富贵,更要毁了你们引以为傲、最为珍贵的宝贝儿子梅子衿!”
闻言,侯老夫人全身一颤,哆嗦道:“不,不关你大哥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母亲一直瞒着你的事,是母亲做下的孽,你不能这样对他……”
侯老夫人越是乞求,无名越是愤恨,悲愤笑道:“果然,在你心里,他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侯老夫人看着他眸光里的悲愤,心里刀割般的痛着,颤抖着向他伸手,悲泣道:“不是的,你们在母亲的心中是一样的……母亲更愧疚你。只是,此事你哥哥从来都不知情,你如何恨我都好,却不能将这仇恨记在他身上……是母亲对不起你,你们是同胞而生的孪生兄弟,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你们却不能反目成仇……”
“呵,最亲密的人?!
无名冷冷笑道:“他是大晋手握兵权,一人之下风光无限的大侯爷。而我,是天生六指的不祥人,我与他之间,云泥之别,怎么可能是最亲密的人?我要毁了他,毁了整个侯府……”
话音未落,房门砰得的一声被重重推倒地,梅子衿破门而入。
看到无名那一刻,梅子衿神情一凛,冷峻的面容覆满冰霜,待看到他手中的长剑指着母亲,浑身瞬间散发出逼人的杀气,眸光沉下去的那一息,腰间的软剑已拔出在手,剑气如虹,不作片刻停歇的朝着无名猛烈攻去。
见到梅子衿出现,无名神情也在片刻间阴沉狠戾下来,心中更是不可抑止的想到了水卿卿,想到了她对他的眷恋,心口再次揪痛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跟他是一样的,为什么她们都只喜欢他,珍视他?
想到这里,无名顾不得后背上刺骨疼痛的伤口,回剑与梅子衿厮杀起来。
两人皆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一经遇上,必定是一场恶场。
但无名重伤在身,拼着一口气坚持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很快就呈现弱势,被梅子衿逼退。
侯老夫人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看着兄弟二人当着自己的面拼杀,心痛到滴血,迭声道:“子衿,快住手,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闻言,梅子衿全身一颤,虽然之前心中已有怀疑,但亲耳听到母亲承认,还是心头巨震,眸光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的面具刺客。
而且梅子衿也察觉到无名气息紊乱不稳,再看到他脚印所过之处,留下的一个个血印,心里一惊,再不恋战,连忙一掌拍开他。
“你……果然是……”
“不是!”
两人分开后,无名拿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咬牙惨笑道:“我不是你弟弟,我是要你性命的敌人,你要么今天杀了我,不然,我永远是你的敌人!”
梅子衿心头的震动让他脑子里一片凌乱,更是充满迷惑。
但眼下不是追问母亲这些的时候,他最关心的,却是水卿卿是否是被他带走。
他眸光定定的看着无名,着急道:“莞卿郡主是不是被你带走的?她现在在哪里?”
看着他眸光里的急切,无名勾唇残忍一笑,一字一句冷声道:“她死了,和她的儿子一起摔下楼梯死了……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
身子一晃,梅子衿全身如坠冰窟,感觉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手中的剑都差点握不住,咬牙颤声道:“她怎么可能会死……她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死!呵,对不听话的棋子,这就是她的下场。”
无名看着梅子衿绝望灰败的脸色,心里痛快极了,狠声道:“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你害死她们母子的。她是替你去死的……她不愿意揭穿你的欺君之罪,如此无用的棋子,只还留着她做甚!?”
说罢,无名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陈旧胭脂盒,还有一件染血的孩童衣裳,扔到了一脸悲痛的梅子衿面前,残忍笑道:“我今日来,不但是要与你们做最后的了结,也是顺道来告诉你她的死讯的,我要亲眼看着你痛不欲生的样子——最爱的女人因你而死,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带血的胭脂盒与孩童的衣裳,都是梅子衿最最熟悉的。
那是水卿卿与昀儿的。
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梅子衿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心口仿佛被生生撕裂成两半,喉咙一甜,噗的一声吐出鲜血来!
“昀儿……”
侯老夫人听到水卿卿的死讯也是惊讶不已,等看到地上那件染血的小孩子的衣裳,更是震惊住——
这件衣裳,却是她亲手为昀儿做的,上面的花纹和针线,她再熟悉不过的。
捧着衣裳怔怔看着,侯老夫人双手直哆嗦,声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不敢置信道:“子衿,这……这不是我给昀儿做的衣裳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莞卿郡主的孩子……莞卿郡主不正是、不正是之前的盛瑜么……”
任是如何想,侯老夫人都想象不到,昀儿竟会是水卿卿的孩子……
然而不等侯老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梅子衿已是一脸凶狠杀气的将手中长剑架到了无名的脖子上。
“你恨我、恨侯府,你向我寻仇就好,为什么要将她牵扯进来……她在哪里?她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