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穿的军大衣,那死狗能把我手臂咬断了。”彭勇恨恨地抱怨道。
张翠翠没理他,继续交代道:“上个月隔壁大队用掉了两支狂犬疫苗,我这里就剩最后一支了,过两天我去趟场部卫生所,领到了疫苗,再给你打一针。”
想到还要花钱,彭勇肉痛地打商量,“能不能不打了?”
“不打可以,出了事别找我。”张翠翠态度不大好,甚至可以说冷漠,谁让彭勇干什么不好,居然偷老乡的牛粪,简直丢他们汉人的脸。
牛粪一坨没偷到,搭进去两支打针钱,赔了夫人又折兵,彭勇觉得太憋屈了。
第二天,林可叮和格日乐放学回到家,吉雅赛音已经等在包前,让林可叮把麦乳精喝了,和她去一趟巴拉家。
“额木格,二叔家又出什么事了?”格日乐问。
林可叮边喝麦乳精边竖起耳朵。
“还能啥事?彭勇两口子又来闹了。”吉雅赛音本不想多掺和,但事情越闹越大,她不去看一眼,实则不放心,“不光范代表和周主任去了,彭勇他媳妇居然报了公安,派出所都来人了,扬言你们二叔不做赔偿,就要把他们抓起来。”
“派出所派的谁来?是大哥哥吗?”林可叮没骑马,和吉雅赛音他们走路去,积雪有些厚度,不大好走,她和格日乐一人搀吉雅赛音一边。
“不知道,先过去看看。”吉雅赛音加快脚程,心里惦记着事,顾不得雪盲症受刺激流下来的泪,经风一吹,泪痕特别明显。
林可叮发现额木格的雪盲症越来越重了,希望大哥哥今天能帮她把东西捎回来,当然最好是大哥哥本人回来一趟,她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家里来了不少人,阿尔斯郎和阿古拉被萨仁支出来,吉雅赛音让格日乐也留在外面,就带了林可叮进包。
一掀开门帘,就听到一个女人呜呜地哭,林可叮不认识对方,也知道是彭勇的媳妇,王爱霞,相由心生,长得尖嘴猴腮,看着就不好相处。
正坐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捶大腿,要范代表替他们家主持公道。
范光辉和周海莲坐在地毡的主位上,巴拉夫妇和巴图尔坐一块,彭勇要死不活地靠在炕头,炕边的小板凳上,是派出所的人,一男一女,男同志正是林可叮的大哥,牧仁。
二十一岁的牧仁五官比少年时更加清俊,也更加不苟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
抬头看到林可叮,牧仁紧抿的唇角有所松动,随即冲她浅浅地笑了笑。
林可叮不敢打扰哥哥工作,无声地挥了挥手。
正在做笔录的谭玉莹不经意间,瞥到牧仁唇角的弧线,惊得手里的笔险些掉地上。
牧仁,居然会笑!
她来派出所三个多月,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笑。
牧仁模样好有本事,哪怕再高冷,也阻止不了所里女同志的热情,年纪大的婶子们,给他介绍家里的闺女或者亲戚家的孩子,而未婚的小姑娘们十之八九芳心暗许,包括谭玉莹。
谭玉莹虽然不是蒙古人,但性情比蒙古姑娘还要豪放,喜欢了,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
三个月被拒绝了十次,她不仅不受挫,反而越战越勇,用她的话来说:好男怕女缠,只要她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谭玉莹单手撑腮,一脸痴痴,牧仁笑起来也好好看啊,更喜欢了!
“额吉,小叮当,坐这边来。”巴图尔往旁挪了挪,让出离炉火更近的座位,林可叮和吉雅赛音坐过去。
谭玉莹终于看清林可叮的脸,大眼睛小鼻子,樱……桃、小红……唇,跟洋娃娃一样,不由感叹:好可爱啊,不愧是牧仁的亲妹妹。
别说牧仁喜欢,她也喜欢。
谭玉莹热情地冲对方一笑,要不是在工作,她早就扑过去抱了。
林可叮也看到了谭玉莹,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好有活力,眉眼生动得仿佛会说话似的。
见对方和她打招呼,林可叮有礼貌地回以微笑。
王爱霞还在哭闹,吵得人脑瓜子疼,连范光辉都不耐烦了,出声呵止:“要哭出去哭,别耽误警察同志办事。”
王爱霞不敢哭了,偷偷地往炉火边挪,还是蒙古人的屋子暖和,不像他们的民工房,比冰窖还冷。
“彭勇同志,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说下你的诉求吧。”牧仁走流程地问话,语气毫无起伏,让人捉摸不透。
彭勇担心牧仁帮亲,开口前,先看向范光辉。
“你看我干嘛?”范光辉被气笑了,“警察同志问你,又不是问我。”
彭勇讪讪地收回视线,回答牧仁:“也没有特别过分的诉求,就想巴拉他们赔我医药费。”
“还要买一件新的军大衣,”王爱霞接话,狮子大开口,“那死狗太凶了,一口把娃他爸的军大衣咬那么大一窟窿,补都补不了,哦,对咯,娃他爸还得补身体,你们要管我们家往后一年的肉食才行。”
萨仁不同意,“昨夜里就说好了,医药费,彭勇自己出,这么快就反悔?你们做人一点诚信不讲吗?”
“诚信值几个钱?凭什么我们挨了咬,还要自己出医药费,范代表,周主任,你们都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太欺负人了!”王爱霞左右开弓,抓范光辉和周海莲,“青天大老爷,你们得为我们平头老百姓做主啊。”
范光辉打太极,将话推回去:“牧仁同志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谭玉莹不想牧仁为难,抢先开口,“用眼睛看呗,彭勇大叔偷东西,大狗看家心切,咬他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