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租赁的屋子一共内外两间,里间除了徐春君睡的床之外,一张长榻是给伴夜的人住的,外间的两张窄床是另外两个人的。此外,同来的两个赶车的男仆则在前头的大通铺上。
“老姐姐不必这么客气,我是奉了夫人之命来给徐姑娘送东西的。这一盒是刚做好的点心,这一包药放在热水里泡脚,止痛散淤,是再好不过的。”叶妈妈说着,那两个丫鬟便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程妈妈道了谢,又说:“稍候,我到里间去,把我们姑娘求来的菩提子拿过来。劳烦您转交给你们夫人,就说等我们姑娘的脚好了,再去府上拜访。”
“夫人心里有数,叫徐姑娘好好养伤吧。”叶妈妈如今也客气多了。
她是真没想到,那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真的能走完那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苦行道。
程妈妈进来拿菩提子,徐春君便对她说道:“程妈妈,你好生送叶妈妈出去,就说我实在行动不便,不能亲自送她。这里还有几两碎银子,都给她拿上,就说天气不好,等她进城天也晚了,让她温一壶酒喝吧。”
“我的好姑娘!你这会儿都要痛死了,还想着别人呢!”绿莼一边心疼自家姑娘,一边又恼恨诚毅侯府的人。
不过她也并不是不知分寸,虽然如此说,声音却很小,保证外面的人听不到。
程妈妈心里也感叹,这位五姑娘的心思何其缜密。自己一双脚几乎走废了,却连这样的小事情都想得周周到到,不肯缺一点儿礼数。
她原本是徐家老夫人陪房,后来就留在了徐家上辈唯一的嫡女徐琅身边,算是徐家的管事娘子。
徐春君是庶出,三太太魏氏又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但徐春君自始至终也没犯过什么错,人前温温柔柔,背后也从未见她说谁的小话。
程妈妈一直觉得这位五姑娘是个懂事老实的,却不曾想她竟是个不声不响办大事的人。
当初她的心里十分没底,只是因为家里实在没有顶用的人,进京求人不能让他们下人单独出面,总得有个主子做个样子。但如今却觉得徐春君极有可能把二少爷给救出来。
送走了叶妈妈等人,程妈妈将侯府送来的两样东西拿到了里间,给徐春君过目。
“大伙儿都快饿了一天了,这点心还热乎着,都趁热吃两块垫垫。”徐春君说道:“绿莼,你把这点心包一半出去,给前头的程大叔他们送去。”
“使不得!使不得!这点心是给姑娘吃的,他们两个糙老爷们儿哪配吃这金贵的东西!还不把他们折死了!”程妈妈拦着不让。
赶车的两个男仆,一个是她丈夫,一个是她儿子。
徐春君说把点心分一半出去给他们,程妈妈觉得这样不合礼数。她做了几十年的下人,一直都规规矩矩地守着本分,绝不敢坏了规矩。
“妈妈你也太客气,这东西再好也是给人吃的。程大叔他们着实辛苦,难道我这个顺水人情也做不得?”徐春君笑着说:“刚好叫绿莼这妮子再提半桶热水进来,我好泡脚,也试试侯府的药到底灵不灵。”
“那可说好了,待会儿点心得多分给我两块。”绿莼笑嘻嘻的,她家姑娘的性子她是清楚的,从来都是这样体恤人,难怪人人都喜欢她。
回头绿莼果然又提了半桶热水过来,紫菱把药兑好了,蹲下身捧起徐春君的双脚往桶里放的时候,又忍不住落了泪。
只是那泪落进水里,并未叫别人发觉。
徐春君努力忍着,不想让她们几个看到自己的痛楚。可终究不能够完全忍住,还是痛得嘶了几声,整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后背的衣裳也被冷汗浸透了。
好在过了一刻钟左右,药力慢慢上来,疼痛才渐渐地轻了。
等上完了药包扎好,两个丫鬟将徐春君架到床上。
徐春君实在太累,疼痛一轻就睡了过去,直睡了将近两个时辰。
因为天阴着,众人又都累了一天,故而晚饭早早吃了歇下,打算第二日天晴便进城去,将养几日再去拜见侯爷夫人。
当下人使唤
春光易逝,杏树枝头已然结出累累青果。
街市上的卖花女,篮子里装的已是晚桃花和木槿。
一顶青衣小轿停在了诚毅侯府西角门前,徐春君扶着绿莼的手从轿子里出来。
她比前些时候稍稍瘦了些,夕岚色窄裉袄子的偏襟上掖着一条丝帕。蛋青百褶裙下,微微露出双梁翘头鞋子的鞋尖。
紫菱走到门前递了帖子过去,侯府守门的家丁上下打量了她们几眼,说道:“等着吧!”
然后便进去通禀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从里头出来了两个丫环,都是之前没见过的。
看服色穿戴应该是府里的三等丫鬟,其中一个穿绿衫子的向徐春君说道:“徐姑娘,夫人叫我们领你进去。特意吩咐了,只准带一个仆人。”
徐春君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程妈妈跟着进去。
她毕竟年长,遇到事情可以商量。
紫菱和绿莼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姑娘事事谨慎,用不着她们叮嘱。
只是总忍不住心焦,不知会是怎样个结果。
徐春君随着那两个丫鬟从西角门进了府,绕过影壁,又进了二门,穿过一溜抱厦,才来到正房。
台阶两侧摆放着一般大小的两溜儿花盆,养着各色花草。花朵妍丽,仿佛永远不会凋谢一般。
两个婆子在那里打理枝叶,浇水松土,见了徐春君不免好奇地打量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