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不许你辞官,看你怎么办!”雍正恶狠狠地说。
石咏想过当初他直言不讳的后果,也想过被像是年羹尧或是贾雨村那样降职,身上的官职被一撸到底,甚至还想过雍正随便找个由头问他的罪,好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可他没想过雍正的处理方法这么简单粗暴,就是不许他辞官。
这下他可怎么办才好?难道,还真要学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挂冠归去?
他已经将未来的计划隐晦地向妻子透露过,如英早已表达了她的看法,既然已经嫁了石咏,那便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孩子们自然也随着石咏一起。可如今这样,他难道还能将一家子妻儿老小都撇下,自己偷摸离开?
石咏心里想不出任何法子,面上便一片茫然,表情呆滞地抬眼看着雍正。岂知雍正也正在偷眼观察他,见这小子被自己一顿教训,彻底给说得惊呆了,雍正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一阵快意,心想,这石呆子呀石呆子,已经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没脱离这个“呆子”的本色,这样一吓唬,就没办法了吧?
可是石咏除了呆气以外,他的“痴气”也一样被雍正看在眼里,只见经过了十三阿哥的丧仪,石咏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官服都像是空空荡荡地套在个衣服架子上。他眼下一片青色,下巴上也尽是胡茬儿。雍正自然辨得出石咏乃是真心哀恸,心底暗暗感叹:也不枉十三弟临终前还那么护着你,为你说话……
于是雍正也有些不忍心再开口逗他了,从炕桌上抄起一道旨意,扔给石咏,寒声道:“你自己看!”
石咏茫然地从地面上捡起那道谕旨,打开细看,越读越是吃惊。只见那谕旨上写着,免去石咏身上的一切职务,只保留理藩院侍郎,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总管的职务。与此同时,雍正委任石咏为“方外海域勘察大臣”,主理远洋地理勘探与考察工作,可以动用闽粤一带的海事资源,权限同巡抚。
待读完这谕旨上的每一个字,石咏晕乎乎地抬头,望着雍正。这谕旨上他每一个字都认得,可是拼到一起他真的懵了。实在难以想象,在不久之前这位帝王还在纠结,究竟是开小海禁还是大海禁,可是怎么现在这位就能迈出这么一大步了?
石咏震惊的眼光多少竟令雍正有些鼻酸,这位重新将视线移回眼前的奏折上,一目十行地读下去,良久,这一位方才缓缓地开口:“一切都是应他所请!”
“他说你会去寻找那样一个地方,一个他做梦都想亲眼见到的地方!”
“所以,朕命你,有生之年,务须找到那样一个所在,然后全须全尾地回来,亲口告诉你姑父,你终于寻到了那样一个所在。”
“对了,这一件物事,往后都用不着了。按照老十三的遗愿,送给你,时时带在身边,可以时时做个念想!”雍正终于放缓了语气,言语里多带了几分关怀与亲切。
石咏依言上前,双手接下了雍正交到他手里的那一枚物事。只见竟是一只高古玉的虎符,拦腰一道金灿灿的镶金,十分亮眼。
原来十三阿哥的遗愿,是让这一枚虎符都从此退役,再无用武之处,毕竟天下太平,世间已不再需要那许多,隐藏在暗处,默默监视着臣子与百姓们的力量了。
雍正授予石咏“方外海域勘察大臣”的这一职务,前所未有,朝中大臣们吃惊非常。原本只道是雍正属意将开小海禁改为开大海禁,可没想到这一步子迈得这么大,竟然直接派人出海勘察方外海域去了。
有些人觉得石咏这一职务似升实降,虽然给了个挺漂亮威风的名头,可是人却远远地打发到南边去,甚至还要自己出海——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可是艳羡石咏这桩新差事的人也不在少数,毕竟石咏是去闽粤一带,广州泉州这等由海上商贸而兴盛起来的城市都是富得流油的所在。石咏这一去,又能带兵,权限又等同于巡抚,这简直能比肩地方大员,风光无限那。
消息传到石家,石咏便寻了个机会,好好与石喻谈了一回。他打算问清楚石喻的想法,石喻若是想跟自己在一处,石咏就打算直接去求雍正,请他将石喻也派到南方去。可若是石喻的政治理想在京里才能实现,他便也支持石喻留在京里。
石喻沉思良久,最终向兄长袒露心声,比起遥远海疆,环行世界,他更倾向于留在京里:“大哥要做的事,显然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但是弟弟自从当差以来,确实见我朝积弊丛生,百姓的疾苦无人知道。弟弟不才,但到底还是想留在都察院,做些实事!”
石咏非常理解这个弟弟,他也相信石喻的抱负一定能够实现。
“只是,日后要你一个人在京里支撑石家的门户了。”石咏说。
石喻摇摇头,道:“大哥,您是不是将伯府给忘了?除了伯府……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石咏一怔,这才省过来。前些日子西北那边岳钟琪上了折子,雍正已命石宏武回京。石宏武回京之后,很有可能会统领丰台或是清河大营,负责京畿的戍卫。石宏武是石喻的亲爹,除此之外,石喻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手足,再加上他还有忠勇伯府和岳家舒穆禄氏的支持,石喻在京里,并不能算是势单力孤。
“二叔……回京以后,你和你娘打算怎么办?”石咏凭空回想了一下,那日二婶王氏听说了石宏武即将回京的消息,面上一红,就将手中的针线收起,自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