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看见了,这是她最想见到的人,无数梦回,她都在努力刻画她的模样。
秋雯踮脚搂住萧涟的脖子,“阿涟,你生的真好看。”
萧涟大惊,“阿雯,你的眼睛这是能看见了?”
“是啊,我能看见了。”
萧涟先是激动的蹦跶两下,又突然回过神来,直接跑去踹了常逸尘一脚,“不是说好了,先治我的吗?”
萧涟怕这一头白发吓着秋雯。
“就这你还想使唤我?”常逸尘捏起荔枝壳摇了摇,“不管怎么说秋雯是治好了,下个月药馆的入账得分得我九成做看病钱。”
“你!”
“常逸尘,你家是穷掉底儿了?净琢磨搜刮人的本事。”
常逸尘寻摸一凳子,坐在上面仰头大笑,“萧涟,你离开萧府不也抠搜成这样?”
当年离开营州太急,他们几人身上加起来也不过百两银子,好不容易颠簸五个月,在这镇子上安家落户,做起生意,也算是小富即安。
“阿涟,你的白发也好看。”
秋雯安慰了好一阵,萧涟才算是冷静下来。
日在正空,整条街都关门避暑,偏医馆又来了两个病人,各牵一头驴,各带一名童仆,都穿着青色圆领袍,一看就是做官的。
医药馆里的人都对官差敏感,一个个敛起笑容。
秋雯杀过王爷,萧涟杀过大将军,常逸尘放火烧过衙门,铜板烧过青楼
两铺之间,卧虎藏龙。
年长的官员身形有些佝偻,见大伙吃惊,只当是偏僻的地方没见过官员,故而神态更谦和些,“请问哪位是大夫?”
常逸尘赶紧把怀里陶偶放在身后格架上,又十分戒备问,“你们是来看病?”
“正是,我们是从京城过来的,过南岭后愈发胸闷,再这样去就要误了赴任的期限了。”
常逸尘请年长的官员就坐,一边号脉一边问,“两位高台,在京城好端端的,怎么跑这来了?”
两个官员对视一笑,颇有自嘲的意味,“我们是前朝遗臣,能发配到此保住性命就已经不容易了。”
“遗臣?”
两位官员看见他们吃惊,又在心中哀叹一番,这地方当真偏僻,竟连改朝换代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年长的官员像是诉苦般说道,“你们恐怕没听说过,去年的时候啊,哀帝命其胞弟兖王赴营州巡营,哪知这兖王辜负圣恩,在营州横行霸道戕害生民。”
另一官员接话道,“说不定这兖王早有谋逆之心,与营州节度结盟不成,就开始纵容属下作恶。”
“总之,兖王麾下右威卫肆意屠杀百姓,引得民怨沸腾,那时的营州节度使也就是当今圣上,率军与之相抗。”
“可是对兖王出兵那可就是向朝廷宣战,于是今上与幽州、朔方等军联合,直接攻入长安,并改国号为齐。”
这两个官员你一言我一语,但是说话的速度都很慢。
常逸尘惊掉下巴,又连连追问,急得脑门上的汗滴答滴答往下落,可萧涟却一反常态,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剥起荔枝来。
常逸尘写完方子故意拍到萧涟面前,“发什么呆啊!来生意了。”
萧涟去抓药的功夫,常逸尘又与官员聊了几句。
没想到萧堂称帝后竟杀了长子萧池,却将长孙带在身边教导。而常远虽与萧堂之间有过隔阂,却因运筹过人做了尚书仆射。
“唉”
常逸尘最终叹了声气,只感慨世事难料。
“对了。”年长的官员注意到格架上宛然如生的偶人,还当常逸尘从前是做人偶戏的,于是又说道,“今上废除了户籍上的良贱之分,不论从前是卖艺,还是为奴,以后就都是自由身了。”
谁也没想到萧堂会推行如此国策。
送走病人后,常逸尘叫铜板关上了门,迫不及待问道,“萧涟,你不会是想回长安了吧,反正你哥死了,指不定圣上能封你做皇太公主呢。”
萧涟沉思起来。
她回想起那日,父亲说要许她一样东西,她起初不屑,直到父亲凑到她耳边,毅然吐出四个字
——坐拥天下。
她父亲是个果决的人,大小之间,权衡取舍从不含糊。
也正因如此,他治营州时,营州如囚笼,如今治理天下,那天下岂不也是囚笼?
萧涟回过神时,竟发现秋雯已然露出临别前的不舍,“阿涟,我已经好了,你回去后不用太记挂我。”
萧涟含笑道,“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