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本想着给你看,一时被打搅给忙忘了。之所以想让你看看,是因为你先前跟我讲的那些话,和老爷讲的几乎一模一样呢。”
“真的?”螽羽心中惊喜,不过很快便担心自己卖弄聪明并非好事,收敛了表情轻声问道,“老爷怎么说?”
“大体上就是你拆开说的那几样要害。只是老爷比你认识更多本乡人,与我讲的略细致些。老爷也担心,原本只是‘请平粮价’,最后却会被有心之人促成‘民变’——上下钻进去图谋私利的各方人士,一发不可收拾。”
“那可怎么办好?”
“老爷叮嘱我对两方都要圆融,该散的财就散了,千万不能在这时候被人记恨上。熬到事情有了定论再说。”
“是了,保平安要紧。”
“唉,可他说归那么说,真要做可难呢。”夫人叹了口气。
“我们躲在家里不见客,谁也不给准话,这样不行吗?”
“我自然可以这样做。只是张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谁出去吐个唾沫星子,人家都觉得是你张家的意思。往后麻烦事还多得很!”夫人又叹了口气,“再说,本来每个人便都有自己的主意——这也是我近日要找各个管事吩咐清楚的缘故。”
“只是说了也不一定管用的?”
“是呀。何况你想,张家可还有不少在官府里做事的人呢,谁不琢磨着伸手来借下我们家老爷的东风来给自己添颜面?”
螽羽知道,夫人说的是池三爷。除了池三爷,想来张家作为一方大户,也还有不少攀着官家吃饭的亲戚。
“其实这些也还罢了,总归我管得住。”夫人沉默了一会儿。
螽羽以为夫人要入睡了,将风扇得更轻些。
不过夫人又开口说话了,声音也就像螽羽扇出的风似的,轻得再远些便要听不到了:“人们在说,那帮请愿的人将周监生救走之后,如今就躲在浮岩山的山坳里头呢。”
“浮岩山是……”
“就是镇子外头那几座崖仪山脉里的其中一座,岩下村就在浮岩山的缓坡底下。”
难怪……
“岩下村的村民可是在接济那些暴民?”
夫人点了点头。
“岩下村的村民一向受到张家的照拂,却这样行事……”螽羽猜测道,“太太可是为此伤心?”
夫人想了想,缓缓地摇摇头。
“东东也在那儿呢。”夫人说。
“什么?”螽羽一时没有听明白。
“听说……东东和那些请平粮价的人在一块儿。”
螽羽心里仿佛突然有只巨大的翠绿色的蝈蝈在乱撞。她咬住舌尖,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题咽回去。
“我担心她会做傻事,把自己给害了……”夫人低声絮絮,“她哪里懂什么道理呢,做事总是那么随着心就去做了。到时候如果官府派兵去镇压,她被伤着可怎么办?……”
镇上祠堂里的晨钟敲响了。
咚……咚……
钟声一阵阵回荡在院子里。随着日轮东升,屋子内的陈设、夫人被褥上的鸳鸯刺绣,轮廓也一点点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