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走到杜阿七边上,问他在看什么?
“在数云。吴小姐,你的病怎么样了?夫人说你还有些不舒服,起的晚些。”
“数云?数了几朵?”
“今天没什么风,云动得很慢,但是不知不觉就变了形状,变成另一块云了。”
她从上面往下看着杜阿七的眼睛。那双眼睛像透明的宝石一样,像山间的泉水,映着蓝天。
“所以有几朵?”
“三朵。再多我就数不清楚了。”杜阿七嘿嘿一笑,站起身,把箩筐退下来给她看,“我昨天来给夫人送自家做的米糕,听夫人说吴小姐你生病了。夫人叫我给你看看这些花样,说你看了肯定觉得有趣,我就做了几个,今天带过来。”
说着,杜阿七把盖在箩筐上的稻草一层层掀起来。
一股煮熟的大米的香气飘起来,竟还是热腾腾的。
只见箩筐里装着一个蒸屉,掀开盖子,里面摆着一对对米糕抟成的小动物。
有兔子、有小鸟、有小猪,还有一对圆乎乎的蝈蝈。
“只是一点拿不出手的薄礼,”杜阿七挠挠头,“希望你早日康健。每种各做了豆沙馅的、腌笋豆干馅的,看你喜欢吃甜还是咸。夫人叫我给你早点儿送来,可以当早饭趁热吃。”
螽羽忽然想起自己在这个年节收到的那些礼物。
除了夫人送的两个金镯子,老爷也派人给她送了一套金饰头面、一只玉镯、六匹云锦。
可那能算是老爷精心送她的礼物么?
大户人家什么也不缺,做“夫人”的有“三金”,做“妾”的也能分得“一金”。
不过如此而已。
但其实又有什么不好呢?
——螽羽的病快要大好了,夫人总催她多走动走动。可年节里每天亲戚往来不断,都是些陌生人,老爷又时常不在家,螽羽提不起什么精神,整日里只想缩在炉火旁边取暖打盹。夫人老爷也就由着她。
这日子太闲适,螽羽总觉得像是偷来的一般。
从前沦落青楼时,老鸨和姐姐们常说起那些被赎身为妾的同伴们的故事,螽羽知道,达官贵人买了姬妾,是要她们在府上招待贵客、吟风弄月的——
这是闺秀妻女做不到的事,也才是她们这种女子的价值。
彼时当她发现自己再怎么为自己争取,也不过是去做人前摆弄的玩物时,她一度想要自尽。可终究她不敢死。她只能劝说自己接受。
而在如今这个家里,她似乎不用再担心那些事了。
螽羽许久没唱小曲,许多艳词都已背不出来了,倒是清楚记得豆子该什么时候种下去什么时候施肥、记得熏腊鸡怎么腌制怎么熏烤……
杜阿七送来的米糕,也十分可口。
“太太还叫我给您理一理围墙的瓦。”说着,杜阿七就从院外边一件件搬进来备好的瓦片、梯子,麻利地检查起围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