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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杜舟的电话,杜聿觉得心里憋闷,索性走到院里吹吹冷风。
他搬回了秦老胡同,不,他是逃回了秦老胡同,他无法继续待在有着过多方乔气息的那个公寓里。
在那个房子里,他格外想方乔,想和她心平气和地聊聊,想和她道个歉。
天开始下雪,先是一小朵一小朵的雪花落下,随后逐渐细密起来。
有光照着的地方,雪花晶莹剔透,像冬夜的精灵,人们赞叹、欣赏、为之倾倒。
而在没有光的地方,它们虽然亦是如此,却鲜少有人在意。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他知道不会接通的号码。
果然,电话里传来呼叫失败的提示音,这个号码已经被注销了。
杜聿又在院儿里站了会儿,雪慢慢积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只觉得沉重非常。
拨了拨头上身上的雪,杜聿回到屋里,给他母亲打了个电话。
“你说成家那个小女儿?”杜聿的母亲江女士呼了口气道,“十几年的老街坊了,他们家的事儿我们当然知道啦,乔乔嘛。”
“她真的叫乔乔?”杜聿只觉得头疼。
“是啊,你忘了?小时候你和成晚老一块儿玩儿,乔乔也想和你们凑一堆儿,可她年纪小,总是被你们甩在一边。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乔乔可喜欢你了。”江女士回忆起以前的时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喜欢我?”杜聿愣住了。
“可不是嘛。那时候乔乔还是个小宝宝,大人给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再喜欢也要留一半给你。”
“我不记得我收过她什么东西。”
“当然了,都是成晚替她给你送过来的。”江女士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像是自己也琢磨过味儿来了。
可她到底不想挑拨两个孩子的关系,又找补着说:“成晚也一样,对你也好,只不过那时候你们年纪都小,可能表达不清楚或者没领会到东西究竟是谁给你的。”
杜聿叹了口气,对以往的记忆有些含糊了起来。
那时候成晚一趟趟往他家跑,每回来都给他带来些什么,有时候是零食,有时候是小玩意儿。
他虽然对成晚带来的东西不感兴趣,却对成晚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那是日复一日的亲近,是每一次从她手里接过东西时的期待,是成晚把他放在心上的印证。
可现在,他发现记忆虽然真实,却不见得完整,他忽略了很多事,忘记了很多人。
或许方乔也亲自找上过他,或许还为他做过别的事儿,只是家大人不知道,他也没往心里去,所以更无从证实一个小女孩莫名其妙的萌动。
“你可能都忘了,乔乔以前也老爱跟着你屁股后头,伸着小胖手要你抱她,还说你香喷喷的,老要亲你,你吓得后来见了她就躲,躲着躲着你们就几乎见不到面儿了。哎,也不知道她现在还记不记得这事儿。”
杜聿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方乔说过,她总有一天会亲到他的,她一直在实现小时候的目标。
她找上他,并不只是想知道他的报价,也因为她打小就喜欢他,想在长大后圆自己的一个梦。
梦圆了,她也发现自己不过是爱了一个混蛋。
所以,她不再留恋了。
“我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杜聿自嘲地哂笑一声。
“小孩子的喜欢有什么原因,既不看长相,更不看身份,就是喜欢呗。”
杜聿能理解他母亲的意思,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对成晚的喜欢也是没有道理的。
不,长大了也一样,方乔对他,他对成晚。
“我怎么会一点儿都不记得她……”杜聿喃喃说道,不知道是在询问江女士,还是在自我审视。
连杜舟这个只在假期回北京的人都记得她,他却什么都不记得。
方乔给了他这么多的提示,他却依旧麻木。
“乔乔出生的时候你也不大,又是个皮猴儿,不记事儿也正常。后来等她能和你们一块儿玩儿了,你眼里又只有成晚,哪儿还能瞧得见别人啊。”
杜聿叹了口气,心说也是,除了成晚,其他人如同隐了形。
“再后来乔乔就被过继给她姑了,去了美国,一年回来不了一回。等咱们也到了纽约,你们也都长大了,变样了,你见着她的面儿更不认识了。来美国的头一年其实你们碰上过,我还特地问你知道她是谁么,你倒好,眼皮都不翻一下就说不认识,然后就跑了。”江女士叹了口气,“你说说你,不像样。”
杜聿低垂了眼眸,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个混蛋。
原来他在美国也见过她,却依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从小时候起就在伤她的心,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了他。
“杜聿,你今儿怎么想起乔乔来了?你见着她了?她去北京了?”江女士有些疑惑,这么多年,她可从来没在儿子的口中听到过有关乔乔的事儿。
“她回来过。”杜聿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替成家还了不少钱。”
江女士惊呼了起来:“乔乔吗?我的天……都过继给她姑姑了,她还什么债啊!她现在怎么样?她还好吗?”
“妈……我没认出她来。”
“你们到底也是二十来年没见了,认不出来也情有可原。她现在还在北京吗?你得替我们请她好好吃个饭,如果她在北京待下,你可得好好照顾照顾人家。”江女士又叹了口气,“现在成晚不也醒了么,你们要是想结婚,你可得把乔乔当自己妹妹看,听到没有,她不是表妹,是亲妹妹。”
杜聿嗯了一声,匆匆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