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串猛地一把撸起袖子,把左臂凑到她脸前。
“你干什——”乔卿倒吸一口冷气。他手臂上有一道道刀伤,深浅不一,新新旧旧。有的愈合成疤,蜈蚣似地趴在皮肤上,有的还渗着紫红血浆,像是嘴唇里探出的舌头。
串串瞪大了眼睛,嘴巴里歪斜的牙齿凸在下唇外边。“你得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们的灵魂动物在哀嚎啊!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看不到吗?!”
“你还好吗女士?他在为难你吗?”保安已经走上前来,挡在乔卿和串串中间。串串情绪激动,被保安推着回住院部去。另一名保安在对讲器上沟通情况。
直到走出医院门口,乔卿都听到几十米开外串串的喊叫:“她看到了吗?我非要她看到!”串串声音里的绝望像是隔着十米浇筑厚实的水泥传来的呼喊,窒闷而微弱。
乔卿回到家,元冬依然不在。自己昨晚闲散翻开的画册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茶几上,早上咬剩的半个苹果干瘪在厨房水池边的金色余晖里。
她心里生出一种小孩突然得知今天大雪封路不用去上学的喜悦。父母下班回来前,偷偷插上的电视不用拔了,游戏机也不用开着静音躲在房间里玩。乔卿冲了个澡,去地下室拿了瓶龙舌兰,回到厨房,切好柠檬,刚一坐下又觉得有点饿。
冰箱里没备什么吃的,看来元冬是真的走了。
乔卿从橱柜里翻出一包方便面,戴上围裙,煮开一锅水,在里边烫几片青菜,趴一个蛋。热腾腾冒着锅气的一碗面出炉,乔卿笑咪咪端去桌上。
她刚放下碗,就听到前院车库门开启的声音。乔卿愣了一愣,猜元冬又回来了。说走就走,想来就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的。
乔卿去客厅窗户瞄了眼,出乎意料地瞧见司然的那辆黑色穆莱纳正往车库里倒。她本能地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光溜溜只裹着条围裙。
乔卿匆忙脱下围裙,丢在沙发上,随手抓了件开司米套头衫穿好,四下里却找不到条裤子。她赶紧把前门内栓拉上。担心他会经过花园、从后门进来,她又去把后门门栓也拉牢。
车熄火的时候,乔卿已经躲到二楼去了。她觉得自己蠢得过分,按理说她只要回到卧室,把门锁上就可以了,但她非把司然关在房子外面。
没有过多久,楼下传来钥匙插进门锁拧动声响。不知为何,这倏然而至的轻微金属触碰声搅得她全身一阵战栗。
随后她丢在一楼的手机响铃。乔卿急得气喘吁吁,随便套上一条长裤就往楼下赶。经过餐厅,她顾不得手机,抓起餐桌上的龙舌兰瓷瓶塞进冰箱里。
原来先前她不是犯蠢。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又在喝酒。
乔卿在坚持不懈的手机铃声中奔至前门,抓了抓因为奔跑蓬乱的头发,深呼吸几口,撤掉门栓,拉开门。看到司然站在门口时,乔卿心里有些意外。虽说他嘴角凝着几分冷涩,乔卿挺高兴能见到他,这是她自己没料到的。
他看着比平日更不好接近,注视她的眼睛微微眯着。中午她发去询问财产分割的消息该是令他不悦了。她不大明白个中原因,许是他觉得她太过心急,又或许……或许他并不想离婚。这个念头被乔卿像是擦玻璃上凝着的水雾般慌乱地抹去,可转瞬间又再模糊起来。
“我可以进来吗?”司然音色很淡。
“啊,对不起。”乔卿意识到自己堵在门口,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她先前跑得有些喘,加紧挂上一个超市迎宾员的笑。
司然走进来,回头看了眼大门内栓,“为什么要锁门?”
“噢……那个。”乔卿避开他的视线,去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摆在地上。她放慢动作,好容易磨出一个借口:“我怕这里是不是不大安全?”
“不大安全。”司然换鞋时重复一遍,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安全吗……”
乔卿涨红了脸。北切斯特小镇远离喧闹的新郡,家庭年收入中位数是新郡的三倍。司然要从新郡搬过来,周予淮曾取笑这里比墓地还要安全,因为鬼都不会想来的。司然在这里住过三年,安不安全他肯定有数。她这个谎拙劣得不像话。但司然似乎不这么觉得,他微微歪着头,仔细思考,过一会儿,他问:“元冬不在,你还习惯吗?”
乔卿愣了愣,原来真是他让元冬别来了。
他进客厅之后脱下西装,随手往沙发上一搁,正好压在她围裙上边。乔卿的目光追过去,脖颈处涌过羞赧的红潮。想到刚才自己穿着这围裙的光景,再看眼前铁灰色外套和鹅子黄的布料紧贴着,她觉得这过分亲密了。乔卿指尖微微颤了颤,张开嘴深吸了口气。
司然看了她一眼,误会了。他道一句歉,略显局促地重新拾起他的西装挂去衣帽架上,回头再茫然地看看她,问道:“这围裙——”
“你别管了。”乔卿红着脸打断他,声音很轻。
“哦。”
乔卿急于掩盖她把对方锁在门外的证据,仓促去后客厅把后门插栓给拉开。司然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到这会儿他好像终于明白了,移开视线,冷淡道:“抱歉。下次过来,我会提前和你说一声。”
“不用。”乔卿辩解,或许过于急切:“这是你家,你随时都能、能过来。”
他听到这话是高兴的,因为他眉宇间晃过一丝浅浅的笑,哪怕转瞬即逝,她也看到了。乔卿不自然地杵在沙发边,像是个来做客的。她心里的那面窗玻璃再凝上一层浓厚的白雾,朦朦胧胧。但这是周予淮的弟弟,她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