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安的马车停在营地的核心,马被牵去喂养休整,车驾留在原地当作玉安公主的移动营帐。秋葵小心翼翼地端进来几碟子吃食摆好,正要伺候她家小姐净手,车门哒哒被象征性地敲了两声旋即推开,陆大人又不请自来了。
外头冬葵一声不响,看样子又被不急兄招了安。秦宁看着这位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陆大人,诧异道,“大胆!如此无礼,来人!把他给我剁了!”
陆大人不为所动,“下官仅有一辆马车,窗帘子被冬葵弄破了,现在四下漏风,只得过来取取暖,有何不妥。”
秋葵看了看进门就盯上了小方桌的陆大人,轻叹道,“奴婢回头去给大人缝上…奴婢去请喜婶儿再切一盘。”
小陆郎君大摇大摆一屁股坐定,抄起秦遇安面前的银箸,夹起盘中的一片肉,对着烛光端详起来。但见那肉片薄如蝉翼,肉丝的纹理和夹杂其间的油脂在灯火下闪着诱人的光泽,陆坦问道,“这哪儿来的?”
秦宁亲手拿起两个热乎乎的发面馍馍,一劈成两半,中间夹了几片肉,又填进去一勺菜干,打开车窗递给不急和冬葵。不急大喜过望,上回去大广苑送马,带回来的点心让他惊为天上美馔,他就知道来公主这边一趟贼不走空。
陆大人不快道,“你这就不地道了。”
秦宁不加理会,“这不就在跟前,不会自己拿着吃?要不去把你那小楼还是小台姑娘请过来,让她好好伺候你~”说罢,接过秋葵给她安排妥当的卷饼,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玉安公主真是看人下菜碟,陆不急功夫了得,好吃好喝拉拢好了关键时刻能保她性命,相对而言,七品地方官陆坦着实无甚用处,爱吃不吃,不吃省下来正好。
秋葵连忙替陆公子张罗,尬笑几声算打了个圆场,“这是宫里的魏娘娘送得风干火腿,腌渍入味又易于贮存,搭配着发面饼子风味极佳,大人尝尝…”
怪道这小娘子这几日如此消停,原来是偷摸躲在这里吃独食,小陆郎君虽有情绪但不影响食欲,甩开腮帮子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又饮下几杯温酒,心情才被这人间烟火食稍稍治愈。
只是吃得秦遇安痛心疾首,“我这点家底儿就要被你吃空了!”
陆坦吃饱喝足便开始超脱三界之外,大剌剌地往后一仰半卧在秦遇安的锦衾之上,抄起茶桌上的帕子问也不问便抹了抹唇角,“本公子还会白吃你的不成?肉算是有得吃了,你那三日一沐浴呢?沐完了?”
才怪。
秦宁从未出过远门,低估了苦寒之地的苦与寒。冰天雪地缺医少药,万一染上风寒可不是好耍子,只能寄希望于到了青龙州,看看驿馆能否成行。借着烛光,小陆郎君看清了端倪,凑近神神秘秘道,“陆某人拿一池暖汤来换公主殿下这顿肉吃,可还行?”
月朗星稀,五人四马从营地悄然出发,巡逻的兵士刚想拔刀拦下盘查,为首者亮出了敕走马银牌,连忙说了句「恕罪」放行。
秋葵紧紧环着冬葵的腰板,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甩到马下,期期艾艾道,“你们走慢点,我跟着跑不行么?”
冬葵不加理会,既然不宜声张就要速战速决,谁有那闲工夫等着你奔奔波波地赶马。
小陆郎君打马走走停停,一会儿看看北斗,一会儿从斗篷中掏出司南看看左右,再接着走。月黑风高,周遭时不时传来狼嚎,反反复复弄得冬葵心里发毛,悄声问陆不急,“你们大人不会对我家小姐怀恨在心,找个荒郊野岭要把她埋了吧…”
夜再黑也没掩住不急的白眼,“若真要活埋,焉能带着你?”
“说不定是良心未泯,怕大小姐孤单,拉着我俩来陪葬…”冬葵不置可否,反正陆公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始终就是鬼鬼祟祟,“不急兄要不要跟我打个赌,你家大人对我们大小姐绝对是贼心不死。”
“啧~什么叫「贼心」,说了多少回了,我家公子是真君子,定不会行那等苟且之事。”
两个人在那里窃窃私语,秋葵掐了一把冬葵的后腰,“慎言!”
说话间行至一山坳,陆坦翻身下马,借着月色把缰绳扔给了不急,一阵西北风穿身而过,秋葵手忙脚乱地将秦宁的狐裘裹紧,四下皆为不毛之地,秋葵胆战心惊道,“这天寒地冻,哪里有能沐浴的地方…”
秦遇安毫无隐忧,“陆大人一言九鼎,跟着走就是了。饭可不止一顿,此番若是哄我,那以后餐桌之上就无须再见了~”
这倒是。看样子陆公子也是个老饕,要不怎会闻着味儿从队末赶到队首,如此投桃报李想必是惦记着下一顿呢。
秋葵不复多言,一路战战兢兢地跟着,须臾之后,耳畔传来泉水叮咚,陆坦转过身去,选个背风之处打着了火折子,看清眼前的情境,秋葵惊叹出了声。
半露天的一处山间岩洞里,隐着三丈余宽半圆的一掬碧波汤泉。月光与烛光交映生辉,氤氲的水汽弥漫在的水面,泉下不知通着几多孔窍,时不时就会有滚滚温泉泡泡咕嘟嘟地翻上来。只在池边站了片刻,秦遇安就放开了斗篷,“「泥腿子」果真名不虚传啊…”
前工部员外郎陆坦素喜用双足丈量江山,这些他在往日书信中跟秦宁提过多次。秋葵借着微光看向水底,陆大人将火折子递给了她,“水深不过四尺…”说罢便去寻来些枯木干柴堆成了一堆。
秋葵连忙放下随身的包袱,“这等粗活不敢劳烦公子。”陆坦却避开了她的手,“这是重活儿,你照顾你家小姐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