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太后也说:“一早咳嗽,他还坐那肩舆吹了风,好在到我这里喝了姜汤便好多了,鸡汤也是温补之药,再喝一碗休息两日也就好了。”
这一边皇上已喝完了面前的鸡汤,太后让人送来果子给他,又给司妤送了一份。
司妤看着面前的五色果子,却是一口也吃不下,看看弟弟,又看看母后,终于开口道:“母后,皇上若好了许多,就让他回未央宫读书吧。”
太后道:“但一早已让先生回去了。”
司妤立刻道:“就算先生回去,也可再召,先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皇上也可自行温书,总比在这儿好。”
太后满脸心疼:“皇上还咳呢,读书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万一熬坏了身子……”
“母后,我们等得,大兴的江山可等不得,京中的高盛,京外的各方刺史,还有四处作乱的长生教,这些都等着皇上去收服、去平定,母后莫非想皇上做大兴的亡国之君?”
太后被她这话问得陡然一震,半晌才回过神,下意识反驳道:“你这话也太不该了,这不是诅咒我大兴么,那又何至于?”
司妤深吸一口气,无从解释心中的难受。
怎么会何至于,当一个小小刺史敢盘踞京城、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当叛军打到京城,朝廷无力抵抗;当皇室的亲蚕礼,连仪仗队都凑不齐,这一切离亡国还远么?
这时皇上开口道:“皇姐说的是,是朕不该,朕这就回去温书,并召先生进宫替朕讲课。”
司妤欣慰地看向他:“皇上,姐姐只是不想大兴两百年基业,毁在我们手上。”
皇上点点头,放下果子,揭了腿上的薄毯,下榻向太后辞别。
太后叹息一声:“那你便去吧,晚上记得喝药。”
“是,孩儿去了。”皇上离开长乐宫。
太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司妤也看着。
她自然怜惜弟弟,可她也知,有些能人悍将,在治世便是能臣,在君主羸弱的乱世,那便会成为大奸臣。
譬如高盛,明里说是护卫皇上,带兵剿灭长生教,平定了歧州,事实也是趁机把控兵权,初入京时他尚且听命于管洪,两年之后的今年,京城已无人能遏制他。
谁能知道他对她的污辱只是猖狂忘形,还是真的已视司姓皇室如无物?
两日后,宫中举办晚宴,犒赏高盛及此仗立功的凉州军士。
犒赏得胜武将,是大兴旧例,但至先帝一朝,因鲜少有胜仗,宫中已多年不曾举办了,如今高盛得胜,是由尚书府提议的,宫中照办。
司妤猜测,高盛此举,是为增加自己的荣耀与威信,同时也昭告天下,自己是天子近臣。
皇帝年幼,她与太后也会出席。
晚宴当日,司妤着五彩烟霞般的大袖披衫,梳着端庄宽广的云髻,遍插六对金银镶宝石钗子,一如往日,华美如仙娥。
她到时,武将们已坐在下方桌案旁,见她来,齐道“公主千岁”,尽管她不曾移目,却也知道所有人都低着头,独有一人目光肆意看着她。
那自然是高盛。
她于皇帝宝座下首坐下,正好与高盛相对。
高盛的目光,有一种把玩与欣赏,理所当然,她本就是倾城之姿,盛妆之下,没有人不会惊艳。只是旁人不敢表露,他却敢。
她到没一会儿,太后与皇帝便一起到了,所有人一齐离座,向皇帝见礼。
十三岁的小皇帝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开口道:“众卿平身,赐座。”
待重新入席,皇帝道:“此番剿灭歧州叛乱,高太尉与众将士劳苦功高,今日朕设此宴,以嘉奖诸位忠肝义胆,奋勇卫国。”
高盛道:“身为大兴子民,抵御敌匪,保护京师,是臣等职责。”
皇帝道:“诸位杯中之酒,为宫廷应功酒,名曰,‘气吞山河’,先帝朝时所酿,今夜众爱卿肆意畅饮,尽兴而归。”
众将士齐道“谢皇上”,然后便开始宴饮,俨然一副君臣同欢模样。
看着这场景,会让人恍惚觉得安宁盛世,歌舞升平。
然九州之内,长生教仍四处作乱,各地军阀各自为政,大小争战不停,可谓民不聊生。
高盛有万夫莫挡之勇,他是那个荡平天下的能臣么?
司妤抿了一口酒,见皇帝也饮下酒,明显不习惯,只是微微皱眉。
这酒是犒劳武将的,性烈,皇帝也才刚学饮酒,不适也要忍着。
歌舞起,没一会儿,高盛杯中酒尽,一旁宫女要替他斟酒,他却示意宫女停下,看向司妤,开口道:“公主——”
司妤没想到他会提起自己,只能将目光投向他,正色道:“高太尉。”
高盛脸上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公主自进大殿,便不曾正眼看过微臣,莫非是嫌微臣行武之人,粗鄙不堪?”
司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也能从眼角余光中瞥见他身旁的宣武将军卢慈微低了头,嘴角浮起一抹笑。
她与高盛的关系,说隐秘也隐秘,从未公之于众;说不隐秘也不隐秘,因为许多人都知道高盛为何倒戈,也知道高盛常宿宫廷。
卢慈是高盛手下一名悍将,对其忠贞不二,当然知道这事。在他眼里,这便是高盛与长公主之间的调情。
但司妤却只觉双颊滚烫,心中梗塞。
她依然只能装模作样,温声回道:“自然未有此事,太尉多虑了。”
高盛便道:“既如此,那公主可否替臣斟一杯酒,好让臣沾一沾天家贵气?”
所有人都看向这边,原有的喧哗此时都安静了几分。
他是真的不准备给她留一丝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