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岂不是好久没换衣服了?”德斯蒙特惊奇地问,“要洗一洗吗?我去放热水。”
“也还好吧,我两百年前还在加勒比海游过泳,应该挺干净的……不过泡澡也不错,谢啦,我喜欢346度。”
“没问题。”
在供人类使用、显得巨大无比的浴缸里泡了十五分钟,「盒子」被德斯蒙特捞出来,裹上厚厚的围巾吸干水分,“你怎么不放小黄鸭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买小黄鸭。”
“那是给三明治咬着玩的。”德斯蒙特说,“再说了,我都成年了,怎么会还玩小黄鸭。”
“才二十不到,小鬼头一个。”泡了澡之后,声音都变得懒洋洋的了,“小黄鸭挺好玩的啊,我喜欢。你给我也买几个过来玩玩吧?”
“可以啊,我和迪恩说一声。”
德斯蒙特把浴缸里的水放光,用水龙头冲干净了手——「盒子」要求放了半袋的海盐——捧着擦干的黑匣子回了卧室。
「盒子」说:“别把我放在这里,我去客厅或者阁楼待一晚上。你们这房子隔音应该还不错吧?……总之,能少打扰你一点。”
德斯蒙特有些好奇:“怎么了吗?你晚上有事要忙?”
“有点工作要做,今天刚好是第六期。”它唔了一声,“其实你一起来看看也不错,挺好玩的,我们可以做搭档。”
德斯蒙特果然来了兴致:“搭档?我吗?我还没参加过工作诶,会不会碍事……”
沙哑的男声中用无所谓的腔调说:“没事,出事了我帮你消除他们记忆。而且其实蛮简单的,你跟着我走就是了,听我安排。”
“那……我试试。”
柯立夫·哈代是一个有着棕色卷发、绿色眼睛的男人。
他的五官和身材都平平无奇,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人缘也很一般,从小到大都是社交场合里称职的背景板。
他的人生也一直都是平均值:既没有伟大的目标理想、也没有作奸犯科自甘堕落。
他安心于自己小职员的工作、本分地干活,不要求高薪资、也不刻意追求业绩,房子是租的、开一辆二手车。总的来说,他过得还算可以,马马虎虎。
柯立夫没什么野心,他很满足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平庸的日常。
——可是当他被裁员的时候,一切都轻而易举地崩塌了。
他尝试上诉,要求公司赔偿自己的损失,却被人事找了一点工作上的失误打败;他重新投简历找新工作,可是竞争不过那些更年轻进取的后辈;他去餐馆打工,最后因为打碎了盘子被老板辞退。
没了经济来源,很快,他就付不起租金水电费、被房东赶出来了。
……有的时候,堕落要比重新振作更加顺理成章。
他开始露宿天桥,从垃圾桶里翻出别人不要的被子衣料御寒,在街边乞讨,然后拿这些钱买点便宜劣质的食物——更多的,则用来买烟酒。
在尼古丁和酒精的麻痹之下,他能有短暂的、逃避现实的时光。
而每次梦醒,他又更痛苦地渴求迷幻的麻醉,恶性循环地把金钱花费在这些东西上。
等到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落魄的自己,不再对明天抱有光明的希望。
他唯一能够预料到的未来,就是他会因为醉酒,一头栽下河流,悄无声息地死在无人的冰凉夜晚,第二天在报纸上占据小小的版块。
这就是柯立夫·哈代的一生。
“你真的……就想这么结束吗?”一道陌生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他的脑海。
彼时,柯立夫还没从醉酒中清醒,浸泡在酒精中的大脑迟钝地运转了一会,他硬撑着张开眼皮,隐隐约约间,看见一份工整的契约书摆在眼前。
“《追梦计划》是一款慈善综艺……呕——”
头昏脑涨,他吐了。
宿醉的脑袋不是很清醒,柯立夫吐到感觉胃袋都要顺着食管涌出来,散发着恶臭的黄白秽物堆聚在墙角。
“……”闻着这个味道,他自己也觉得足够恶心,强忍着脑袋的不适,抱着御寒的破旧被褥换了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他迟钝的大脑稍微运转流利了一些,肿胀的眼皮张开,那份干净工整的契约书依旧摆在眼前。
也许是宿醉后遗症,他并没意识到,这纸张应该被他的呕吐物沾染、难以辨别,而非是现在这般一尘不染的模样。
总之,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将其拾起,缓慢地阅读着其上的内容——
《追梦计划》是一款慈善综艺节目,旨在帮助那些因为遭遇意外(包括且不限于重大疾病、理财失误、人身伤害等)导致生活困难、无以为继的可怜人。为了给他们一次重新开始、拥有更加美好明天的机会,节目组将拿出一千万美元作奖金,奖励给参加挑战并赢得比赛的选手。
以上,就是这份企划书的大体概括,后面还有一些细则,包括参赛选手必须是21-56岁的青壮年,要求身体没有残缺(义肢义眼使用状况良好可以纳入考虑),参赛信息不得向任何生物透露,以及最重要的一项、大概也是标配:节目最终解释权,归节目方所有。
逐字逐句地读完,柯立夫良久沉默。
一千万美元,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巨额财富。如果真有了这笔钱,他马上就可以摆脱现在的窘境,买下一套房产,然后回到原来安稳、不、比原来更好的生活。
他用力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压出极深的折痕。长年累月食不果腹的身体,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落下了病根,正如现在,他的手就轻微地颤抖着——也有可能,是因为过度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