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昏昏,无人应声,门虚掩着。
我一踮脚,却瞧见沈大人桌上摊着一张画像。
画的似乎是女子溪边浣纱,我瞧着眼熟得很,还没仔细看,一回身却撞上沈鹤年沈大人。
他刚才在洗沐,想必是听下人传报匆匆赶来,额发还滴着水。
不知画的是谁,素来沉稳的沈大人脚步慌忙,甚至顾不上礼节,手忙脚乱卷起那画轴藏在身后。
见我好奇地伸着头,沈大人轻咳一声:
「咳,夜深露重,阿婼姑娘怎么过来了?」
沈大人这么一提,我又红了眼圈。
三个月前,我的未婚夫孟昭失踪了。
我急得直掉眼泪,哀求孟昭的好兄弟们去粟州打听,才知道孟昭的小船遇到了水匪,孟昭下落不明。
他的兄弟们纷纷劝我把婚书烧了早点改嫁。
我擦了擦哭疼的眼睛,努力学着振作起来。
卖了身上首饰,典了冬日棉衣,要去粟州接孟昭回来入土为安。
见我要去粟州,孟昭的兄弟们又急了,说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么这么倔呢?孟昭葬身鱼腹,茫茫江海寻不到尸骨,你给他立个衣冠冢,与你们婚书合葬也一样的。
没见到孟昭尸骨,我不肯死心,又不眠不休糊了百盏中元荷灯,祈盼他平安归来。
但是孟昭失踪后,小小女子想过好日子也很难。
这些日子托人办事,扶乩祈福花去不少钱,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白日集市卖酒,有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在手上揩一把油。
夜半有人敲门,我怕得躲在桌子下,握着柴刀掉眼泪。
直到今日回家,我发现锁被人撬坏了。
两年前我是投奔孟昭才来的槐州,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眼下走投无路时,我能想到的人只有曾帮我求情的沈鹤年沈大人。
孟昭也最敬重沈大人,一是身为后辈感念他知遇提携之恩,二是仰慕他端方正直,人品贵重,私下也常常和他那些兄弟们感叹不知如何酬谢沈大人的恩情。
屋内灯火明彻,照得人心安。
「我昨日才回槐州,阿婼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还是孟昭又欺负你了?」
捧着茶盏,热气氤氲时,我说不出话,一低头眼泪又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孟昭最烦我哭,只要我眼圈一红,他就没了半点耐心。
怕沈大人也厌烦,我慌忙伸手去抹眼泪。
可这些日子的委屈和疲惫涌上心头,眼泪就越擦越多。
沈大人就温温一笑:
「咦,阿婼这杯茶怎么越喝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