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能把人晒化了的太阳,迟遇独自走到了工厂边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老板娘和她的远房亲戚刚吃过午饭,正一人一瓶汽水,吹着风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卖部门口立着手写的牌子,【雪糕一块】【冰镇汽水五毛】【公用电话三毛一分钟】。
迟遇抿了下发干的嘴唇,拿起了公用电话话筒。
他拨下了一长串数字。
很快,话筒里传来了机械的电子音:
【语文:121分;数学:135分……】
迟遇不自觉地将弯曲的听筒线绕在手指上,越绕越紧。
【总成绩:621分。】
迟遇闭了闭眼睛。
他低着头,轻轻搁下话筒,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一元的纸币。
老板娘走到门口,拉开抽屉,摸了一毛钱丢到迟遇面前。
若是平时,老板娘是绝不会和迟遇主动说话的。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到底是个不同的日子。
因此,老板娘咂咂嘴,还是开口道:“查分啊?多少啊?”
听到老板娘的问话,她那远房亲戚也探个脑袋出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打电话的少年:
这人个头不高,看着也就16、7岁左右,皮肤是少年特有的柔软白皙,在毒辣的日晒之下脸颊有些泛红。
那张脸小小的,五官也精巧,虽说是在厂里打工,一身旧衣服依然收拾得干净整洁,像是随时能回教室读书的模样。
对于老板娘的“关心”,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将那张皱巴巴的一毛钱慢慢展平,同时应了声:“没考上。”
说完,他将纸币小心对折好揣进兜里,又顶着狠毒的日头往工厂区里面走去。
待他走远了,老板娘啧啧道:“这小贱种,要是考上了大学才奇怪呢。”
远房亲戚不解:“姐,那小子看着挺老实的啊,你咋这样说人家呢?”
长得乖乖巧巧的,说话声音也很文静——怎么就变成了表姐嘴里的“小贱种”?
老板娘脸上荡起几分又鄙夷又兴奋的神色。
她冲这亲戚挤了挤眼睛:“你呀,你平常不来这个镇子,你不知道,这小贱种他妈妈,活着的时候是干那个的——”
老板娘比了个下流的手势:“是个野鸡。”
亲戚“啊”了一声,一下也来了精神。
老板娘继续说:“为啥管他叫小贱种?因为啊,他妈在屋子里卖的时候,他就在外面帮着把风——你说,这是不是天生的贱种?”
“我跟你说,有一次她嫌人给的钱少了……”
老板娘讲得唾沫四溅。
亲戚听得眉飞色舞。
没有人去管这些有鼻子有眼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毕竟,在这个烦闷枯燥的午后,还有什么比这种下三路的谈资更能打发时间呢?
天黑了。
工厂下班了。
迟遇收好饭盒和水壶,夹在周围说说笑笑的人群里,沉默地往门口走。
还有十几米呢,迟遇先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路灯下使劲跳着,挥着手:“哥!哥!”
是他的亲妹妹,迟笑,
迟笑读书早,今年刚满11岁。又因为发育得比同龄人稍慢一些,所以看上去不过9、10岁左右,并不像是已经小学毕业的准初中生。